“身上的囚服永远染着从你体内新鲜涌出的鲜血。你一眼望去,分明四周连一个人都不认识,可他们手中的刀片凶器却总是不约而同地朝着你的血肉之躯刺来。”
“别怕。”顾眉生实在太残忍,她冷声对史文云道:“伤着痛着,你慢慢就会习惯的。你要是想自寻短见,我会即刻送顾礼墨进来陪你。”
她转身离去前,又对史文云:“你也别指望能够在死后见到何美琪。相信我,地狱大得离谱,你根本找不到她的。”
顾眉生走出牢房,有狱警毕恭毕敬地为她开门。
她刚刚走到停车场,就看到一个人影突然朝着她冲了过来。蒋梨满眼猩红,气急败坏地瞪着她:“顾眉生,你这个贱人!你彻底毁了我!”
蒋梨手里的一把水果刀只差一点点就会插进顾眉生的体内。
顾眉生本能地伸出手臂去挡,水果刀一下刺进了她的皮肉之中,鲜血顺着黑色衣袖缓缓滴落在地。顾眉生一个用力的旋脚狠狠地踢在蒋梨的心窝处,只听得这女人闷闷哼了一声,整个人随即跌坐在地上。
蒋梨唇齿间尝到一股甜腥味,她徒手去抹,手心间是刺目鲜血。
很快有警察过来把蒋梨制服。蒋梨歇斯底里地挣扎着,双眸间充满了怨怒和仇恨,死死地盯着顾眉生:“顾眉生,你一定不得好死!一定会不得好死!”
身旁,有年轻的医护人员望着顾眉生受了伤的手臂:“小姐,你还是去医院消个毒吧。”
顾眉生看了眼自己血肉模糊的左手臂,点点头:“好吧。”好在只是皮外伤,纱布包裹的伤口藏在她黑长衣袖下,若不仔细端详根本看不出来异常。
晚上回到华庭一号,幸好栾亦然还没有回来。顾眉生走进浴室锁了门,用保鲜膜一层又一层包裹住左手上的伤口,然后洗澡,换家居服,走进厨房准备晚餐。
冰箱里有母亲张小曼派人从秋波弄送来的新鲜食材。顾眉生选了西红柿,紫甘蓝和牛肉做了两个帕尼尼,又用牛油果拌了一个蔬菜沙拉。
栾亦然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一大份罗宋汤,一个蔬菜沙拉还有两个帕尼尼。
男人爱极了顾眉生的这一份宜室宜家,他笑着走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说:“你先吃,我去洗个澡。”
吃过饭,趁着栾亦然洗碗的空档,顾眉生走进浴室抱起两人换下来的衣服准备去洗。她将衣服一件件放进洗衣机的时候,忽然闻到了栾亦然的黑色衬衫上有一股格外熟悉的淡淡血腥味。
她轻敛了眉,将衬衫高高举起放在灯光下仔细地看,最后在他右边的衣袖上发现了一大滩颜色偏深的干涸血迹。
他怎么也会受伤了呢?顾眉生将他的衣服浸在冷水里,果然很快便看到了清澈的水变成了鲜红色。
她轻叹口气,起身回到屋里时,栾亦然正拿着一盘洗干净的水果从厨房里走出来。
寒夜显得有些漫长,顾眉生对栾亦然说:“不如出去看场电影。”
两人穿最家常的衣服步行去附近的影院看戏,电影院里,顾眉生受了伤的左手被男人受了伤的右手牢牢地握着。
偶尔不小心的摩擦间,顾眉生甚至能感受得到他外套下那一层层薄薄的纱布。她转眸看他,却见男人同样微笑看向她,头凑近,爱怜万分地亲了亲她的唇角。
散场的时候,顾眉生已经倚在男人肩上睡着了。栾亦然这才轻手轻脚地掀开她左手的衣袖,仔细地查看顾眉生手上的伤患。
身旁不时有人离场,每个人经过他们这对恋人身旁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短暂地驻足凝视。
这一年的11月,陌生人眼中的栾亦然和顾眉生:相濡以沫,情爱深种。
实在不忍心搅扰了她的好梦,栾亦然就这样背着女孩一路从影院走回了家中。
一整夜好睡无梦。第二天,顾眉生趁着栾亦然去IT部与邵云开会的空隙,找到了殷实,问他:“栾亦然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殷实迟疑:“这个……”
顾眉生凝着他:“不好说还是不愿意说?”
殷实摇了摇头,他忽然大胆地抬起头望着顾眉生,说:“我真的从来没见过老板这样喜欢在意过一个人。昨天,他听说你的手被蒋梨用刀割伤了,良久都没有开口说过话。”
“我想着,他多半是心里内疚疼惜,没有将你保护好,害得你受伤。”
“我是实在没有料到啊:他居然会拿起了办公桌上拆信件用的刀片,划伤了自己的右臂,他甚至还问来报信的人:眉生手臂上是多深的伤口呢?”
顾眉生简直不敢置信:“你是说,他自己割伤了自己的右臂?”
殷实轻轻点头:“我跟着老板很多年,他一直是这样对自己特别狠的人。”
顾眉生情不自禁地敛了眉:“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殷实叹了口气,道:“可能他觉得只有这样他心里才会好过一些,总比让他徒然地看着你受伤要好过一点。至少,他能真切地知道你的伤口究竟有多疼。这或许就是真正感同身受的意思吧。”
顾眉生无声挥手让殷实离开,她撑着脸沉默坐着,眼眶湿润,眸间有酸涩的,却强忍着不愿意轻易落下的泪水。
她想哭。
她因为心疼栾亦然那份格外执拗的傻气所以想哭。
顾眉生起身,大步流星往IT部邵云的办公室走去。
这一次,那三个新来的女工程师终于近距离地见到了顾眉生。
三个女子望着顾眉生精致艳丽的眉眼和五官,悄悄咋舌。
上帝造顾眉生的时候实在太用心了。
不染自红的芙蓉面,胭脂唇,眸眼浩渺若星月姣姣;还有她身上那件米白色马海毛的秋裙,将她胜雪的肌肤衬得像海棠花瓣那样的娇艳诱人。
这女子美好地连同为女性的她们都忍不住要动心了。哎,这样的发现,未免太令她们怅然所失了。
栾亦然看到顾眉生突然出现倒是有些意外的,他站起身,问道:“怎么到这里来了?”
眉生眸光濯濯,她需要很克制才能令自己不至于在人前失了控。好在邵云是个会看眼色的,半领半赶着众人走出了办公室。
随着一声关门的响声,顾眉生眸眼红红的,走到男人面前,踮起脚尖,红唇紧紧地贴住了男人的嘴巴。
咸咸的眼泪顺着两人紧贴的面容缓缓而下,潮湿了她,淋润了他。
男人伸出强壮双臂将顾眉生用力地揽在怀里,狂热的吻像台风过境,热潮席卷,风声缠绵,在恋人心中奏起了最澎湃起伏的交响曲。
顾眉生被他吻的双唇隐隐滚烫泛疼的时候,忽然在想:他们明明都是性子冷冽少语,淡薄寡情的人。
怎么一遇上彼此,却竟然会同时爱的这样用力,爱得倾尽了各自的所有。
爱得浑然忘了自我。
情绪终于平息之后,两人忽然相视而笑。他们各自伸出自己的左手和右手,白色纱布一层层,连纹路和形状都仿佛一模一样。
栾亦然用钢笔在她的手臂上写:闲居日清净,竹声悠悠亦然。
顾眉生爱不释手,每每工作空闲下来,就会忍不住去看一眼纱布上的字。
顾眉生21岁这一年的11月20日,她在下班后去了一次纹身馆,她在自己的左边锁骨处纹上了四个字:悠悠亦然。
她是这座城里身价最高的未婚妙龄女子,几乎所有认识顾眉生的人都说这个女子美艳不可方物,却心肠歹毒,阴狠手辣,是个极难缠的人物。
但在栾亦然这里,顾眉生所有的难缠都悉数化成了柔情。
11月下旬,栾亦然去看守所见了蒋梨。
蒋梨看到他像是看见了救星,她说:“你救救我,以后无论你想要怎么利用我,想要我怎么替你对付白沫先,我都绝无二话。”
“顾眉生太狠了。白沫先知道我要陷害他,他是绝对不会轻饶了我的……”
栾亦然挑眉,明显不相信这女人所说的话。
他将一把枪扔到蒋梨的面前,“你当初怎么用刀割伤了眉生的手,你现在就怎么用这只枪在你自己的四肢上打四个洞。”
蒋梨恐惧地瞪大眸,“凭什么?!要不是顾眉生,我今天何至于落到这副田地?!”
栾亦然可听不得有人在他面前诋毁顾眉生。
他一个扬手甩了这女人一掌,双眸又冷又深:“忘了告诉你,我可不是君子,哪怕面对着女人,该打我也是照样会打的。”
“怎么样?四枪,换你一条命,这个买卖你依然有得赚。”
蒋梨摇头:“不,这四枪打下去,我就算不死怕也是残废了。那倒还不如死了干净!”
栾亦然不置可否的拿回了那把枪。他当着蒋梨的面拆了膛,勾唇笑了笑,“其实,这里面原本是没有子弹的。你刚刚若是有胆子朝着自己开枪,完全可以毫发无伤,又能让我帮你这个忙。”
蒋梨瞠目结舌。栾亦然出牌完全不按常规逻辑,令她完全琢磨不透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的心思。
这时,栾亦然从风衣的口袋中掏出四颗子弹,一个个装进了枪里,然后熟练地上膛。在蒋梨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飞快瞬间,他已经开了枪,每一枪都无比精准地打在了蒋梨的骨骼连接处。
栾亦然面无表情地望着因为受了枪伤而疼得匍匐在地,连呻吟都发不出一声的蒋梨,然后转身对守在外面的两个狱警说:“先把她抬出去,后面的事我自会处理。”
当天夜里,陈越晚上回家,经过小区附近的一个垃圾回收站时,在夜色中发现了隐埋在垃圾堆里轻轻蠕动着的一个人影。
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走过去,却意外发现那浑身是血,失去意识倒在垃圾堆中间的女人,竟然是蒋梨。
陈越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心中思量半天,决定先将奄奄一息的蒋梨送去医院,然后才给顾鸿华打了电话。
顾鸿华听完了陈越的话,重重地叹了口气,道:“陈越啊陈越,你这是中了栾亦然的计却还不自知。你这段时间就暂时先不要去公司了,不然就算被眉生知道这件事,她也不会出手保你的。”
陈越表示不明白。
顾鸿华却已经在那一头挂断了电话。周末来临的时候,栾亦然陪着顾眉生回秋波弄。
吃过晚饭,顾鸿华看了眼气定神闲的栾亦然:“陪我去书房下盘棋?”
栾亦然淡笑着答应了:“可以。”
棋盘摆上后,棋行一半,顾鸿华开口道:“你这一招借刀杀人实在玩得极妙啊。”
栾亦然气定神闲地喝着茶,望着举棋犹疑的顾鸿华,说:“彼此彼此,而已。”
顾鸿华在满盘黑子围攻的劣势下落下一颗白棋,抬起头看向了栾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