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眉生走到电视机前坐下,“不知道。”
“但是,”顾眉生又道,“我刚刚在大伯的外套上闻到了妈妈平时常用的那种香水味。”
顾鸿华转眸看了她一眼,说:“眉生,不要试图利用你母亲挑拨我与你大伯之间的兄弟关系。”
顾眉生淡淡道:“为什么不可能?您都能狠下心来虐杀自己的亲外孙,为什么大伯就不可能加害我妈妈?”
她冷哼道:“您没有看今天傍晚的新闻吗?大伯连儿子的姻缘都能算计。多算计一个弟媳,算什么。”
顾眉生说完,忽然走到电视机前,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整箱的旧录影带,语气又冷又凉:“你与妈妈之间的那些旧时光,于你而言或许值得回味,对妈妈而言却比比皆是伤痛。”
顾鸿华瞪着那被烧着的黑色箱子,眸色一下子就猩红了,他不管不顾地冲上去,试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扑熄那越烧越旺的火焰。
顾眉生站在一旁冷眼望着父亲崩溃的情绪。等箱子被烧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才端起书房里的鱼缸,用里面的水浇熄了那场往事之火。
她看着顾鸿华。那一刻,顾眉生觉得自己或许是这世上最残忍不孝的女儿。她对顾鸿华说,“爸,面对现实吧。这一生,妈妈不爱你。”
顾鸿华倏而抬起一双猩红的蓝眸,他站起身一把掐住顾眉生的脖子,“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顾眉生眸色清冷地望着他:“掐死我也好。掐死我,妈妈就再也不必夹在我与你之间左右为难。”
顾鸿华终究是下不了手,他颓然地垂下手臂:“算了,算了。只要你妈妈能平安回来,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晚上七点多,就在秋波弄的气氛最僵持糟糕的那一刻,顾鸿夏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走到院子里,冷着声道:“史文云出狱了?”
“您不知道吗?不是您叫人去把他保释出来的吗?”
顾鸿夏怒火上心:“我给你半个小时,尽快把史文云的动向给我找查清楚。”
他刚挂了电话,就收到了从栾晴晴的号码上发来的短信:“有警察找上了门,请即刻来替我解围。”
顾鸿夏本来不想去,但他一想张小曼现在不知去向,万一栾晴晴的那张脸不小心被顾鸿华发现,只怕是要节外生枝。
他非去不可。
顾鸿夏驾着车离开了秋波弄。
不出一分钟,顾鸿华也驾着车跟着他一起离开了秋波弄。
门口,顾钰墨与顾眉生对视了一眼。
顾钰墨问她:“你一个人去,会不会有问题?”
顾眉生摇摇头,“放心吧。”
顾钰墨轻轻颔首,他转身带着唐朦去了顾鸿夏这两天暂住的客房,打开电脑,将顾鸿夏名下所有公开和非公开的财产都翻找了出来,转进了自己的名下,又将所有与城北铁路相关的资料都拷贝了一份。
唐朦始终安静坐在一旁陪着他。
顾钰墨不时抬头看向她,笑着问道:“会觉得无聊吗?”
唐朦轻轻摇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是在做什么?”
“夺权。”顾钰墨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道:“从今天开始,顾家的一切都会由我与眉生说了算。”
唐朦表示依旧不明白。
顾钰墨扬唇,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她柔滑如珠的雪肌,“不明白才好。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用明白这些污浊之事。”
晚上大约八点多,顾鸿夏开门走进了赵方圆的公寓。公寓里每个房间都亮着灯,却唯独看不到栾晴晴和赵方圆。
顾鸿夏心中生出一丝警惕,他将藏在内侧袋里的一把枪紧紧地捏在了手里。
他四下寻找着栾晴晴的身影,最后在赵方圆的床底下找到了她昏迷的身影。
顾鸿夏皱起眉头,将她从床底拖出来,又重重地踢了她两脚,“醒醒。”
栾晴晴身上一痛,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她看到顾鸿夏,想要将下午顾眉生来过的事情告诉他,谁知刚一开口,整个口腔就传来一阵浓重刺骨的疼痛感。
顾鸿夏皱着眉看着她满口是血的口腔,瞳孔倏而收缩:“你的舌头被人割了?!”
栾晴晴痛得眼泪直流,她想要说话,却开不了口。
顾鸿夏看到了窗前书桌上的纸与笔,于是拖着她起身,让她坐在窗边,“开不了口,就用笔写吧。”
对面的公寓里,早已经有个狙击手候在那里。他的身旁,是举着望远镜的顾眉生。
顾眉生看到出现在窗前的“假张小曼”,又看了眼站在楼梯走道里正准备敲门的顾鸿华,轻声吩咐道:“开枪。”
子弹出膛的那一刻,正巧顾鸿华敲响了公寓的大门。顾鸿夏走出去开门,根本没有看到对面的一切,也完全没有看到栾晴晴额头中枪,倒在血泊之中失去呼吸的一幕。
他看到意外出现的顾鸿华,眼中划过一丝慌张:“云……云卿。”
顾鸿华看着兄长眼中的惊慌,心中越发觉得有问题,他在公寓里转了一圈,最后在窗边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那个女子。
那张脸……怎么与张小曼那么像?
这一切都出乎顾鸿夏的所料,他也一时慌了,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对顾鸿华解释,他走上前,拉了拉顾鸿华的衣服,“云卿,你听我说……”
顾鸿华一个甩手,一拳砸在了顾鸿夏的脸上。
顾鸿夏吃痛,伸手摸了一下鼻子,随即便发现了掌心上刺目的鲜血。
顾鸿华看到了一个死去的“张小曼”,他忘了辨别真假,他根本想不到躺在地上的女人会是假的“张小曼”。
这一刻,他连杀了顾鸿夏的心都有!
那一拳,他出了死力。
顾眉生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公寓门口的。她望着自己的父亲和大伯:“你们算计天,算计地,算计儿女,算计枕边人。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家人算计吧?”
顾氏两兄弟抬眸,目不转睛地望着顾眉生。
顾鸿夏不敢置信地瞪着她:“眉生,你居然敢杀人?”
顾眉生冷冷转身:“这女人假扮我母亲在先,又企图杀了我妈妈然后嫁祸给栾亦然,难道她不应该死吗?”
“你们都回秋波弄吧,这里自然会有人来清理现场。”
那一晚,顾眉生却没有再回秋波弄。
她驾着车子在人烟稀少的马路上漫步目的地兜着圈。
她也不敢回眉居,因为她怕栾亦然问她这一晚都做了什么,去了哪些地方。
她要怎么答呢?告诉他,她设计谋算了自己的父亲和大伯?还是告诉他她今天又杀了人?
似乎都不合适。
晚上九点半的时候,她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就将车停在了附近的商业街,找了一间除夕夜依然营业的西餐厅,慢条斯理地吃下了一份浓汤,一块牛排和几块面包。
就算她可以忍着不吃,她肚子里的那个也是要吃的。
吃过东西,她走出餐厅,却意外看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虽然只是背影,顾眉生却一眼就能察觉到他身上无声洒落的寂寞。
她不在身旁,他无处可去。情愿独自一人在除夕夜的街头流浪。
顾眉生心中所有的伤怀和顾忌一下子都仿佛消失了。
她知道栾亦然深爱着她。
顾眉生从来未曾怀疑过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感情。
她陪着他回到了眉居,陪着他吃饭。她安静地听他声调平静地说着那些体尝不到任何情感温暖的军校生活。
她忽然明白,这个男人其实也只是一个欠缺生活温暖的普通人。
他口是心非地说:“生活中的喜悲微不足道。”她不忍心揭穿。
晚上洗过澡,两人牵着手躺在温软的大床上。她轻倚在男人怀里,一字不漏,将今天她所说的一切都告诉了栾亦然。
她对栾亦然说:“如果情感有颜色,我希望你我之间的感情可以是透明色。”
23:58,屋外响起了连绵不绝的爆竹声。
栾亦然将薄唇轻轻贴住了她温暖而柔软的玫瑰唇瓣。
他吻着眉生,吻得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眷恋着怀中的那一抹女人香。
新年在这个格外悠长缠绵的深吻中终于到来了。
栾亦然将头深深地埋进顾眉生柔软的发丝之间。
——眉生,如果有朝一日失去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活。
顾氏两兄弟回到秋波弄的时候,顾钰墨早已经坐在客厅里等他们。
顾钰墨将许许多多的资产证明悉数摊在桌子上,看着他的父亲和叔叔:“签字吧。”
“从今而后,秋波弄的户主是我。”
顾鸿夏到了这一刻,依然不愿意相信自己苦心经营了大半生,居然被自己的儿子和侄女算计了一切。
他眯眸望着顾钰墨:“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顾钰墨抬眸,毫不避讳父亲的目光,他说:“我今年也25岁了,是时候可以担起整个顾家的责任。你与叔叔都老了,不如放下一切,好好享受几年。”
顾鸿夏气得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胡闹!”
顾钰墨面不改色:“你们就不要再好奇那200亿美金的下落了。这场游戏,两位都已经出局。”
他正欲转身离开,却被顾鸿华唤住了,“你婶婶……”
顾钰墨看着顾鸿华,说:“她很好,但我想,婶婶现在还没有准备好面对您。”
顾钰墨说完,转身离开了客厅。
红酥阁里,唐朦早已经坐在视听室里睡着了,白猫乖巧地趴在她脚边,屋子里传来一阵悦耳的钢琴乐声。顾钰墨眼中划过深深浓浓的柔情,走过去,将唐朦抱在怀里:“困了?我们回房睡。”
唐朦双手环住顾钰墨的脖子,迷迷糊糊道:“别忘了告诉哥哥,他会担心。”
“嗯。”
顾钰墨用冰凉的脸颊摩挲着她柔软的面容,柔声道:“小朦,知道顾钰墨有多爱你吗?”
唐朦安心地闭着双眼,轻轻点头:“就像那海边恒古不灭的灯塔……”
这一年的除夕夜真是漫长,浓缩了人世之间所有的悲欢喜乐。
大年初一,荣城在天快亮的时候下过一场细雨。
新春在雨声中悄悄来临。
润物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