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寿命那么短暂,可是他们的某种精神和信仰却令神明也敬畏。
告别阿婆之后,师徒二人走上了归程。
芦苇遍生的湖边沿岸,盛夏的日光照在头顶,炽热而酷烈,萧逸刚擦了擦脸上的汗,就觉得身上骤然清凉,抬头一看,发现是一个白色霜花凝结成的结界。水印用一条丝巾帮他拭去另一侧脸上的汗水:“再忍耐一会儿,走过这片芦苇地便没人了,到时候我们飞上高空,风一吹就凉快了。”
萧逸惬意地享受着师父的关怀,唇角上翘,嘴上生出了细软的绒毛一样的胡须,看起来很不明显,只有对光侧着看才能发现。
水印见他像是摊开了肚皮晒太阳的小猫,不禁好笑:“自己擦!”
萧逸哦了一声,拿过来抹了几把脸,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师父,这条丝帕哪来的?”恩,雪白的底色,上面还绣着一朵小黄花?等等!小黄花!
水印想了想,头上也开始冒冷汗:“好像是清光的。”
萧逸:“……”
清光还没有睡醒,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唔了一声说:“谁在喊我?”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没有。”
清光狐疑:“真的没有。”
一起摇头!
萧逸慌忙将丝帕背到身后。
然而晚了,清光已经看到了,只见一道白光直掠向萧逸的颈侧,气势汹汹,迅捷无比,直接将萧逸抽到了昭泽之中。
水印阻拦不及,只好沉痛地捂住了眼睛。
萧逸倒栽葱似的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一下子被灌进了一大口凉水,从盛夏跌倒了严寒冬季,倍凉爽。
惊天的怒吼响彻在芦苇丛的上方,清光一字一顿:“你竟敢偷我的小丝帕!还敢用它擦汗!还弄脏了我的小黄花!”
萧逸郁闷地浮上水面,摊开四肢,浮在水面上,顺水漂流。
水印踩着水面来到他的身边:“逸儿,这是怎么啦?”
萧逸侧过脸,笑道:“这样很舒服,师父要不要也来一下?”
水印道:“快起来!你这样成何体统,难道要一直漂到安都不成?”
她的话还真提醒了萧逸。萧逸说:“哎?师父,我记得安都的城外就是西海吧,昭泽向西注入西海,不如我们漂过去算了?还凉快。”
水印看了看天边,日光照耀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上面有无数渔船在行驶,撒着渔网捕上无数银色的小鱼,说:“凡人太多了,万一被看到……”
萧逸想起上次拉长声音喊师父让师父心软的事情,故技重施:“师父?”
水印果然招架不住,嗔怒地看了他一眼:“你这孩子!行行行,依你,都依你。”
她让萧逸使了个隐身术,悄悄增了一股河底暗流,带动着萧逸向着西海的方向飘去,顺风顺流,那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渔民们有时候感觉渔网被拉扯了一下,凝目看去却一无所获,不禁疑惑。万万没有想到水面上有一个透明的水鬼在做河上漂流。
萧逸枕着胳膊望着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又望了望飞在他的正上方的水印,由于飞行姿势的缘故,水印的身形跟他是平行的,就像是镜子的两面,映照出了内外,所以他能毫无遮拦地看着师父的容颜,看着她心无旁骛地望着正前方,专心致志地为他开辟水路。飞着飞着她大概觉得方才弟子一撒娇自己就妥协很没面子,低头训道:“以后要好好说话,这么大了还撒娇也不怕被人笑话。”
萧逸窃笑,故意道:“那,弟子以后不撒娇了?”
水印迟疑了一下,倒真有些舍不得,毕竟她的弟子稍微长大了以后一直跟她保持距离,敬而远之的,鲜少有那样亲近她的时候,所以萧逸一撒娇,她才会那样高兴,觉得养了那么大总算找到了点欣慰,要是这么点欣慰都没了,那该多凄凉啊。是以她勉强改口:“撒、撒娇可以,但是不能用来让师父心软……难道你以后做错事了都要用这招对付师父吗?”
看来用这招对付师父有用!萧逸暗暗记下了,点头说:“听师父的。”他是说了听师父的,可是没说听师父的什么话啊,以后也不算违抗师父的命令吧。应该……
这样想的萧逸遭到了报应,他跟一群突然潜上水面换气的鱼潮迎头撞上了。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他的脸被鱼群甩来甩去的的尾巴打了好几个来回。等鱼群走后,身上沾满鱼的细小鳞片的萧逸伸出颤抖的手,拨开脸上沾着的绿色的水草,奄奄一息地说:“师父,那股鱼潮不会是您驱赶上来的吧?”
水印偏过脸:“为师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情。”
萧逸越发的怀疑,追问:“是您干的没错吧?”
水印闭着嘴盯了他一会儿,扭过头去,低声道:“师父不会对你撒谎的,那只是巧合。”
萧逸悲愤:您明明就是撒谎了!撒谎了还不承认!
不过,他忍了。
萧逸无力地扶额:“好的,师父,我知道了,我们可以继续走了吗?还有师父,您一定要站到弟子的肚子上说话吗?”
水印这才发现自己因为做贼心虚忘记了御风飞行,直接站到了萧逸的肚皮上,顿时笑弯了眼睛:“师父不是故意的。”说着一个折腰,在他的残留着鱼腥味的额头上亲了亲:“不要怪师父。”
轰的一声,萧逸的脑子一下子炸开了。像是耳朵里灌进了水,整个脑子都嗡嗡作响,所有的声音都在远去,他看到师父的口一开一合,却完全听不到她在说什么,整个人处在一种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的状态。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茫茫然的念头:莫非我还在梦里没有醒过来吗?那样的话,这个梦也美妙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