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老还乡的白钺住在上京城西,距离奇门子家不足百步,萧启身穿布衣轻轻叩响了白府的房门,等了许久,才见院门被打开,开门的是一名满脸皱纹的老仆,老仆打量了萧启半响,慢吞吞道:“你找谁啊?”
萧启施礼道:“在下是白将军的学生,今日路过上京,特来拜访。”
老仆翻了翻眼睛,道:“白将军早就辞官了。”
萧启道:“在下只是一介商贾,并非求官而来。”
老仆脸色稍缓,道:“你叫什么,我去通报。”
萧启微微一怔,是啊,我叫什么呢?早在六年前,自己便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名字。略一犹豫,萧启咬牙道:“在下史多。”
那老仆也未在意,转身进去通报,而萧启,只是侧脸呆呆的看着白府的大门,不语。
正在出神间,只听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一双大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双肩,萧启因为刑伤的缘故,对别人碰自己的肩膀分外敏感,刚想反抗,便听来人道:“你终究还是肯来看我了……”白钺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萧启抬起头,便要行礼,却被白钺拦住:“进去,进去说。”
萧启看了看左右,跟在白钺身后进了书房。
白钺不顾萧启阻拦亲自为萧启斟上一杯热茶,道:“坐下,外面凉,喝些热的。”
萧启点头接过:“多谢白将军。”
“你何必谢我,身上还好吧?明日便是你的生日了。”
“将军还记得……”
“自然记得,你们这届千夫营每一个人的生日,我都记得……”
萧启叹了口气,低头不语,白钺又道:“这次天下也算太平了,无论怎样,你也该考虑成个家了,这件事是我们白家对不起你,可看你这样一年一年耽搁下去,我们也不忍心啊。”
萧启脸色平静无波,淡淡道:“朝不保夕,不能耽误人家姑娘。”
“我虽然退下来了,但在上京也有不少朋友,等有合适的,给你寻一个,也算是补偿了。”萧启心中愈疼痛,勉强镇定道:“将军要我带着面具娶妻吗?”
白钺一愣,摇头道:“他对你如此,你还这样……”
萧启不愿解释,转移话题道:“将军,那丞相吕文森是否与百越有亲呢?”
“你怎么知道?”
萧启心中雪亮,竟然被自己猜对了,于是试探道:“近来朝堂有些动荡……”
“我已告老还乡,这些事一概不闻不问。”
萧启见白钺确实不知,便也没有再提,而是问道:“那……吕丞相与百越是什么关系呢?”
白钺扫了一眼萧启道:“就知道你没事不会来看我!唉……”
萧启扬了扬嘴角,此时的他,怎么可能与白钺等人走的太近,可这种话是断断不能说出口的。
白钺瞪了萧启一眼,道:“那吕文森嫡妻是焕州人,带着他们的大女儿会像省亲时,大女儿救过一个受伤侠士,两人互相爱慕,私定终身,后来才知道,那人竟然是百越王,于是,他女儿不惜与父亲断绝关系也要做百越王的妃妾,生下锦绣和幽朵后,撒手人寰,这件事可以说是上京官场公开的秘密。”
萧启微微颔,心中已经雪亮,看来这件事齐煜可能早已知晓,朵郡主来看外祖天经地义,吕文森为避嫌将她安置在吕强音家也无可厚非,恐怕所谓通敌,只不过是齐煜扳倒吕氏叔侄的一个契机罢了。
那么所谓兰妃盛兰琴毒害奚平洛,再嫁祸给皇后吕清音一事,多半也是无中生有,可是齐煜,你好狠的心,你竟然用自己妻子的性命来扳倒皇权的阻碍,巩固自己的地位,那么当我威胁到你,或者你觉得我可能会威胁时,你会不会也将我杀掉,再让我背负千古骂名?
萧启苦笑着摇摇头,一己荣辱在他看来已经不重要,自从自己跪在先祖画像前誓,他便暗暗下决心,作为姬家后人,必定以守卫中原百姓河山为己任,即使没有兄弟们的嘱托,依然执着。纵使是死无葬身之地,也毫不言悔,可是齐煜,曾经的有才,你真能做到不疑我半分,不将这些手段加诸于我身上吗?
萧启不害怕这一切,只是担心自己没有勇气面对兄弟反目的惨淡真相,虽然聪慧如他,已经窥得星许端倪。
白钺见萧启面色凝重而略带悲伤,只道他有想起了伊娜,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萧启强打精神应和,然后拒绝了白钺留下他吃饭的好意,匆匆离去。
朝堂风云已起,或者说,一直都没有停过,曾经那个温和柔弱少年所要经历的一切,恐怕要更加惨烈的再次上演,只是,当时聊以慰藉的兄弟情谊,恐怕也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