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房子租给你怎么样?”江嘉文眸中含笑,“保证把所有钥匙都交给你,你如果不邀请,我绝对不进门。当然如果你愿意分配给我一个房间,我会非常感激你的。”
百叶忍俊不禁,她斜了他一眼:“那我考虑一下吧!”刚要下车,她想起了他的手臂,轻轻拉过来用手捏了捏:“真不痛了?”
他沉吟了一会儿,沉重点头:“时不时就会发作一下。医生建议我最好每天按摩。但是每天去医院按摩太麻烦了……”
“想忽悠我给你按摩吗?”
江嘉文解开了安全带,突然倾过身来揽她入了怀,紧紧抱住了:“是啊。不过如果能每天这样抱着你,从闭眼到天明,手一直痛又算得了什么。”
百叶的脸瞬间就涨红了。
什么叫从闭眼到天明……尺度跨越也太大了吧?
许久,她才小声说了一句破坏气氛的话:“你好肉麻。”
江嘉文轻笑了起来,双眼中盛满了笑意。他缓缓放开了她:“去吧,宋影还在等你。”
“嗯,那我走了。”
百叶笑眯眯地冲他挥了挥手,从车上跳了下去。
江嘉文目送她的背影远去,目光渐深渐远。
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百叶的时候。
那时候他才五六岁,正躺在icu里的病床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仪器上的微弱光芒。诺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在深夜里陷入了沉沉寂静之中,仿佛是世界上被人遗忘掉的角落。
icu里不允许病人家属陪同,小小年纪得了心肌炎,差点就一睡不醒了。尽管如此,他却依然没见到远在美国的父母亲。之前有个来看望他的亲戚,以为他睡着,还跟奶奶说:“这孩子真是造孽啊,他爸妈也不管,只是苦了你。”
于是,每天奶奶亲吻他的额头要离开,他总是惶恐,怕奶奶扔下他再也不回来了。所以他很乖,就算医生用拇指粗的针扎在他身上,他也咬着牙,一声不吭。
不知什么时候,紧闭的门裂开了一条缝,白光从门缝中照射了进来,仿佛是划破黑暗的第一缕光。他紧紧看向门口,却见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却因为太黑了撞到了某个地方,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嘲讽地想,怎么就这么笨呢?
小女孩哭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搭理她,她收住了哭声,委屈地擦了擦眼泪。又往门口走去,谁知没走几步,又听砰的一声,不知道有撞到了什么。
小女孩再次哭了起来。
怎么就这么笨呢?
他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说道:“妹妹你过来。”
她愣住了,停止了哭泣,寻声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床上还躺了一个人。她拒绝,声音却还带着哭音:“我不要,爸爸说不能搭理陌生人。”
“你把我吵醒了,还不过来跟我道歉,真不礼貌!”
小女孩迟疑了一下,走到了床沿边,她趴在床边盯着他直看,借着微光她看见他脸上戴着的氧气罩,刚刚的防备霎时就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她伸手摸了摸氧气罩,说:“哥哥,你好可怜。”
“我只是生病了,谁都会生病的!”
“我爸爸是医生,他会治好你的!”
“你这个时候怎么还在医院里?你妈妈不管你吗?”他冷哼了一声,“你才可怜呢!”
“才没有呢!”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妈妈去旅游了,爸爸说等她回来的时候会给我带很多很多礼物,就是因为礼物太多,就是花得时间久一些。”
他嘀咕了一声:“唬你的,你也信。”
声音很轻很轻,她大概是没有听见,也没有回话。谁知等他再次侧过头的时候却发现她正攀着床位的铁扶栏往上爬,圆滚滚的身影笨得让人难以直视。他就那样看着她爬啊爬,又滑下去,爬啊爬,又滑了下去……
他无聊地挪开了目光,又盯着天花板。
谁知过了会儿,被子里的脚被一只小手抓住了。
“你做什么?”
他一个激灵地看过去,却见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从床尾咕噜噜地爬到了床头,然后在他旁边躺了下来。她小心地抓住了他手,上面正打着点滴,冰凉的液体缓缓流入他的血管。
“哥哥你冷吗?”她小声问道,又低着头吹了吹,“痛不痛啊?我给你吹吹。”
他愣了好久,才瓮声瓮气地说:“不痛!”
“哦……”
黑暗中再次陷入了寂静,旁边还躺了一小只,这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往旁边挪了挪,身体却被她给抱住了,暖意骤然涌入了他的心头。
“喂,你到处乱跑你爸爸怎么不管你?”
小女孩没有回答他,他扒拉开被子看了看,她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算了。”
他也闭上了眼睛,唇角却在睡梦中微微弯了起来。
都说人的记忆是有限的,为了记住新的东西,就会忘记旧的。许多人年幼时候的记忆,总是残缺不堪的。可是这一幕,江嘉文从来没有忘记过,二十年来,仿佛深入到了骨血当中,清晰如昨。
也许她并不如明月,只是一点小小的、微弱的萤火。
无数个夜晚里,他孤身一人,不见明月。
可是她来了。
他唯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