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毓听后将信将疑,心头略想了想又觉得她应当没有说谎。若昨晚皇后真的做了那样的傻事,恐怕也没命活到现在。她思索了一瞬,又沉声道:“那娘娘为什么将发簪藏在枕下?万幸今日替您整理床榻的是奴婢,若换了旁人发现,只怕要给您冠上个意图弑君的大罪!”
沉锦骇然,苍白着脸颤声道,“弑君?我……我并不曾想过要弑君……昨晚我很害怕,慕容弋太令人惶恐,同他共处一室,我甚至难以入睡,我不想失了清白……”
“既然不想弑君,那你为何将发簪放在枕头下面?您不杀君上就是要杀自己……”宁毓眼中含泪,痛心疾首道:“殿下,您怎么这么傻?您嫁的人是大胤的皇帝,天底下所有女人都艳羡的婚事,您怎么能做这样的傻事?您不愿失去清白,可您已经是慕容弋的皇后了!”
这番话如一记闷棍敲在脑门儿上,她忽然觉得心中荒凉,宁毓不知她对白泊奚的感情。天底下的女人都艳羡她,偏偏她感到万分悲凉。其实宁毓说的对,她真的很傻,自己已经是大胤的皇后了,就算真的守住了清白之身又能如何?
眼中忽地流下泪,她埋下头捂住脸抽泣起来,“宁毓,你不明白,谁都不会明白的……”
她哭得伤心,宁毓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更是疑惑。再细细一琢磨忽地反应了过来,不禁骇然道:“娘娘,您心中难道另有良人?那人是谁?”
沉锦愈发难过,摇着头边哭边道:“姑姑别问了,从始至终都是我执迷不悟,你说得对,我不该这样。我已是慕容弋明媒正娶的皇后,不该再有别的妄念才是。”
宁毓心中也感到难过,她在宫中侍奉了整整十二年,早已见惯了皇室中人的悲哀。皇帝的女儿表面上似乎风光无限,其中苦处其实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婚姻大事永远都是政治同国家的牺牲品,一生也逃不过身不由己四个字。
她长叹一口气将皇后拉入怀里抱着,温柔地抚她的长发,沿着背脊一下一下地抚着,含泪道:“娘娘别哭了,今日还得面见四妃,您得打足了精神。”说完捧起她的脸替她将泪水揩拭去了,笑道:“娘娘这样貌美,哭了就不漂亮了。”
沉锦吸着鼻子将眼泪咽下去,哽咽道:“姑姑,谢谢你。”
宁毓捧起凰冠小心翼翼地戴在她头上,缓声道:“娘娘,今后绝不能再做这样的傻事了。无论你心中的人是谁,答应奴婢忘了他。您是帝王的枕边人,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威胁到皇帝的安危。君上多疑且城府极深,您不能出半点的错,知道么?也绝不能再试图伤害君上或者自己,知道么?”
她咬着下唇嗯了一声,“姑姑放心,我明白了。”
后头的话便是些琐碎了,外头立了许久的宫女心头琢磨了瞬,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无人,便连忙出了明光殿,紧着往太宸宫复命去了。
今日艳阳高照,明晃晃的日头挂在天幕上,整个大胤宫的琉璃瓦齐齐射金光,璀璨无比,看久了几乎能刺痛人眼。
陈高立侍在边儿上研磨,悄悄觑了眼那头的皇帝,仍旧是气定神闲的姿态,右手执紫毫,专心致志地在宣纸上描摹着什么。他有浓长细密的睫毛,低垂的眉眼令整副五官都少了些戾气,多了些柔和,有种画中人物的飘渺。
殿外进来个内官,弓着身道:“君上,宫女初婉在宫外求见。”
今上眼也不抬,“传。”
未几,一个着了宫装的秀丽宫女便低眉敛目地入了殿中,她朝皇帝跪拜下去请安,又道,“君上万福圣安。”
他仍旧看也不看她,口里道,“听到什么了?”
初婉心头一沉,似乎有些犹豫,后头仍旧一五一十将今日皇后同近身姑姑的话一字不落地给皇帝复述了一遍。
陈高杵在一边儿听,听到半截儿几乎就要打起摆子,拿眼偷打望皇帝,他仍旧一副漠然的神态,面上波澜不惊。好半晌那宫女回禀完了,今上终于开了金口,淡淡的一句话:“没别的了?”
初婉叩头下去,“奴婢不敢欺瞒君上。”
他微颔首,将紫毫蘸了墨扬了扬手,口里道:“回去吧,今日的事不能对任何人提及。”
初婉同陈高相视一眼,皆是大惊失色,却也不敢置喙,应个是诺诺地退了出去。
陈公公心头万分纳罕,侧目看了眼慕容弋,试探道:“君上,皇后娘娘她……”
皇帝那方沉默着,只是忽地扬手将桌上的墨锭打翻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今上震怒,吓得一众宫人匍匐着跪了一地,陈高趴在地上瑟瑟抖着,脑门儿上的汗水徐徐滴在地上的金砖上,滴滴答答。
慕容弋不言语,微垂着头,教人看不清他面上神情。再开口时却已经又平静了下来,那面容无悲无喜,漠然道:“去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