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必吧。
尚武的确是事实。
所以兵家的一些文化形式,结合一下关中秦地的风俗,倒是可以尝试推广向九州天下。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
兵家在文化体系方面,也是比较弱项的。
就这样。
国师邹奭依旧在高台上,不遗余力的宣扬着阴阳巫觋结合以后的美好未来。
与此同时。
另一边。
许尚、嬴政等人快马加鞭,一路疾行,最终在入夜时分,终于迎到了路上的豫州鼎。
只见在一辆改装过的马车之上。
四足豫州鼎耸然而立。
前面有六匹马在拉。
左右两面跟后面则是有众多力士,齐心协力的推着。
楚地太大。
直道还没有修的非常完善。
所以好的路段就运输的比较稳当,不好的路段,所有人都搞的小心翼翼的。
既不敢太大力。
又不能徘徊上不去。
主打的就是拼命求稳。
直到许尚和嬴政等人抵达。
所有人纷纷俯首……
陇西侯李信和郡守李由率先上前招呼上卿、夫子,以及秦夫人,北冥子,扶苏……
人来了很多。
兹事体大。
都想看看这沉入泗水将近百年的豫州鼎……
九鼎皆为青铜所铸。
现在豫州鼎的鼎身,充满铜绿,色泽较为暗沉,充满了古朴之状。
“这豫州鼎好像比其余八鼎都要更加高大!”
华阳太后仰面相望,双眸之中充满惊喜之色。
老天不负有心人。
华阳太后真怕出个万一,没打捞出来什么的。
幸好一切都如同夫子所料的发展了。
另外。
白昼是阴天,到了夜间却月色倾撒大地,也让众人能够勉强看清豫州鼎的轮廓和鼎身细节。
至于火把什么的。
根本就没人胆敢拿着火把靠近。
以免出现意外,一百个头都不够砍的。
北冥子摸了摸下巴:“原来夏禹之鼎在水中泡上百年,竟是这般模样,挺有门道的。”
北冥子对于万物在自然中的发展衰败,很有兴致,就像是儒家的格物致知一样,北冥子也会本能的想要搞清楚物体变化之本质。
再观嬴政……
我们的皇帝陛下看了又看:“夫子,这……豫州鼎还能恢复原样吗?”
豫州鼎上充满铜绿,说白了就是铜绣,这就让鼎身充满了凹凸不平之状,也让原本的山海走兽图样,变得断断续续。
同时。
真品就是真品。
若是赝品,还得考虑如何做旧,而且不能穿帮,那绝对是恐怖如斯的难度。
哪可能像现在这般,任由所有人近距离观摩豫州鼎的真身。
“青铜鼎泡水一般都问题不大,铜绿而已,基本都是可以恢复原样的。”
许尚记得在现世南海,出产过不少青铜镜,经过学者恢复原样以后,甚至能够照出人影。
青铜镜都能恢复如新。
没道理豫州鼎不行。
许尚坚信夏朝的匠人,必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嗯,必须相信先辈……
“甭管那些。”
只见尉缭子咧嘴笑着道:“反正现在九鼎归正,神明宽佑,以示正统于天下……这回看谁还拿这些茬子说事儿!”
尉缭子曾经在大秦做过三公,他现在是真心为大秦高兴,也为嬴政高兴。
豫州鼎现世。
绝对可以堵住太多人的嘴!
也让更多人得以安心……
“咳咳。”
扶苏试探着道:“我感觉还是得尝试把豫州鼎恢复原样的,现其真迹,方可更好的鼎定天下。”
扶苏认为豫州鼎若是锈迹斑斑,总是有碍圣名的。
于是。
众人纷纷朝着许尚投去了目光。
嬴政则是把李信和李由招到了面前,道:“你们在擦拭的时候,可有尝试把这上面的水迹铜绿,给清除掉?”
李信和李由面面相觑……
尔后陇西侯李信代为的道:“是擦拭掉了一点点绣渣,迎着月光能看到些许的暗绿色。”
话音未落。
一个铁鹰锐士上前,其捧上了一块折叠完好的帛布,里面正是铜绿绣渣。
嬴政接过以后,递给了夫子检查……
这下搞的李信、李由和一众锐士们,难免心生忐忑。
他们怕自己毛手毛脚,损毁了豫州鼎可咋整。
嬴政见状了然安抚道:“别慌,这并不是损坏豫州鼎,尔等皆是功臣,后续必当重赏!”
此言一出。
立马群情振奋。
大家伙儿就差当场行礼高呼皇帝陛下圣明了。
还好李信和李由抢先一步,谢过了上卿大人,这才让周围一众铁鹰锐士没敢乱说话。
否则。
我们的皇帝陛下,恐怕就得当场掉马了。
忽的。
“我想起来了。”
许尚思索了一会儿:“回头可以搞点醋,泡一下这些铜绿绣渣试一试,定能将其慢慢融化掉。”
许尚刚刚有些不确定当下有没有醋……
后面又回忆了下。
便想起在众多先秦古籍之中,常有【盐咸梅酸】的字样,这其实就是醋的前身。
不过……
“醋?”
嬴政第一时间看向了王绾。
遇事不决先瞅右相一眼。
王绾表示……
“这个,不知夫子说的醋,具体是什么?无论何物,有多么稀有,我们都会尽最大能力寻找到的。”
王绾并不知晓醋是个啥东西,不过他的态度肯定是杠杠滴。
恢复豫州鼎这件事。
着实太重要了。
连带着冯去疾也苦思冥想起来,回忆各种上古典籍,试图找到醋的相关记载。
包括华阳太后、王翦和扶苏也是一样。
奈何。
他们注定在做无用功。
因为醋是最终演化得来的调味之名,现在还没有出现呢。
终于。
许尚望向豫州鼎,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曾经周王室在膳房设了一个职位,名叫醯人,专门管理酸涩的调味之用……而这个醯,便是我所说的醋,其中蕴含的酸,能够化掉铜绿绣渣,进而让豫州鼎恢复原样。”
许尚一口气把自己知晓的方法,都给描述了出来。
他并非是卖关子。
确实是刚想到……
毕竟这种事情谁也不会预先有所准备,都是碰到了临时想,总得有些反应时间。
顿时。
北冥子双目绽放出些许精光:“许公,着实是深谙自然相生相克之道,佩服、佩服。”
北冥子觉得,相比许尚所说的那些应人之道理论。
其实他更加欣赏许尚笑笑能够轻易把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用自然之理化解于无形。
这非常符合他们道家的理念。
而对于许尚来说,这就是一个现代的小小化学知识点。
如果他把现世的众多化学知识体系都给搬出来的话,恐怕北冥子会震惊到晚上做梦都是许公牛逼……
“许公,牛哇!”
尉缭子立即无比配合的道:“醯这种东西不是啥稀罕物,从楚地各郡很快就能调来一堆,明天正好把豫州鼎运到泗水郡城,再架到祭神台上,用醯清洗恢复原样,完美!”
尉缭子学着之前许尚说话的夸张模式,还比出了完美的手势。
惹得众人都不由得莞尔一笑。
现场气氛也为之一松。
紧接着。
李信和李由便请命去弄醯,就算挨家挨户的买,也得在天亮之前凑足数才行。
王绾则招来一个侍者,道:“快去,把醯能够恢复豫州鼎的事儿跟昌文君说一下,昌文君对于楚地最为熟悉,让他也连夜赶紧从泗水郡城中的富户,买到足量的醯。”
侍者:“诺!”
三方同时出发。
买醯大作战。
迅速紧锣密鼓的开始了。
待一切安排的差不多了。
嬴政才算彻底安心的道:“还好泗水捞鼎的过程虽然有些波折,却也有惊无险,一切较为顺利。”
嬴政十分感慨。
这个事儿最初起于泰山激辩。
孔谦那斯不讲武德,上来就抨击大秦九鼎未能归齐,为之正统不在,天命不存。
这也使得嬴政把这事儿记了几个月。
期间就算以他相信夫子的程度。
也难免会想……
这要是没能把豫州鼎打捞出来。
后续可怎么收场是好啊!
突然。
“啪啪。”
许尚拍了拍嬴政的肩膀,安抚出声:“现在楚地万事可安,九鼎归正,天命在秦,神明宽佑,则楚地民心尽附……现在可以尽快让人把泗水重新改道回来了,拆掉那个临时大坝,切记让下面的人小心行事,莫要闹出人命。”
出了人命,就很容易连带冒出九歌湘君神明并未宽赦众生的论调。
许尚还是希望这件事能够尽善尽美的落幕。
只有这样。
他接下来才能更加安心的前往魏地,给予黄河修缮的进一步指示,以及反贪,清理秦廷内部,再顺势掀起朝制改革。
“夫子,我这就安排下去。”
嬴政本能的想要让李信去办,结果现在李信已经先一步跟李由去寻找醯去了。
下一刻。
王翦站出来道:“夫子。上卿,拆除大坝由我去办吧,我保证定然不会出现任何人命,以维护九歌神明降下宽佑之名。”
嬴政闻言点了点头……
堂堂武成侯亲自前往指挥拆大坝,着实有点杀猪焉用牛刀的感觉。
不过这种时候。
确实没必要顾那些有的没的了。
先把事情给妥善的解决,才是正经事。
很快。
王翦率领几个铁鹰锐士,前往泗水落鼎处去调集徭役和劳力。
剩下的人则都骑着马,包括许尚和嬴政,一路跟着豫州鼎前往了泗水郡城。
还别说……
许尚年纪大了,半夜风寒,着实有点顶不住的感觉。
好在很快就弄开了一辆宽敞的马车。
专门供许尚、华阳太后和嬴政乘坐。
徒留下尉缭子跟北冥子小小的吐槽了两句……
尉缭子:“许公这身体,好像还不比我这个油尽灯枯之人呢。”
北冥子:“我建议你最好别逞强,去马车跟许公挤挤,才是上佳之策。”
尉缭子:“嘁……北冥大师,不是我跟你吹牛,想当年我也是驰骋疆场,大杀四方……”
话说一半。
尉缭子正挥手比划呢!
只听咔嚓一声。
“哎呀!这破马闪着我老腰了,快快快,来个人,扶我去马车上让许公帮我看看。”
尉缭子赶紧保持姿势高喊道。
北冥子抬手搀扶:“……”
不得不说。
我们的北冥大师真是金口玉言,一语成谶,说啥来啥。
导致尉缭子估计接下来几天都有的受了。
这种深夜大冷天,骑马简直是活受罪,以尉缭子的身体状况,万万不能逞强的。
北冥大师的话。
其实北冥子的年龄也很大了,只不过他对养生之道上,似乎有着特别的感悟,遂能够不畏寒风……当然也不能一直这样,偶尔顶一下,北冥子还是经得住的。
如此。
一夜无话。
待到次日下午。
众人才总算把豫州鼎给正式迎进了泗水郡城之中。
一进城门。
只见主街道两侧的百姓纷纷跪倒一片,偶尔有几个胆大之人,忍不住频繁的抬首张望,就想看看传说中的九鼎是何模样。
恰好今日晴空万里。
下午阳光正好。
照的豫州鼎尽显伟岸,不过密集的铜绿绣渣,的确有碍观瞻。
但那种扑面而来的古朴之感。
让人根本无从怀疑豫州鼎的真假……
因为只要你有眼睛,就能清晰的看见并感觉到,这特么绝对是真到不能再真了。
“好家伙!水中浸泡百年,依旧能保持这等威严成色,果然不愧是夏禹九鼎啊!”
“这个事儿估计大禹后人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应该也要前来参拜观摩了!”
“话说秦廷这次顺利打捞出了豫州鼎,应当就代表着九歌湘君已经降下宽佑了,我们也赶紧参拜参拜,许许愿,神明保佑。”
“之前是谁说秦廷一定挖出的是赝鼎来着,人呢?站出来,看我不削死丫的,尽乱传瞎话。”
“也不算瞎话吧,毕竟没有见到九鼎真身以前,谁能确定?现在瞧着秦廷这公开的态度,十成十的是夏禹真鼎,否则他们还不遮的严严实实,生怕人瞧出端倪。”
“有理有理,不过这豫州鼎浸泡泗水百年,成了这般模样,难道就这样保持着运回咸阳吗?”
“别操心那些了,赶紧参拜磕头,求祖宗先辈和神明庇佑我等年年丰盈……”
……
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当豫州鼎出现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以后。
过往一切谣言。
眼下都不攻自破了。
包括泗水改道也没人抨击了,毕竟神明湘君都降下宽佑了,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还能说啥呢?
只能该参拜的参拜,该许愿的许愿。
还有一些人都在全心全意的把豫州鼎的模样,印入内心之中。
因为这种机会一辈子肯定只有一次。
错过了这一回,他们不可能还能看到豫州鼎真身,可不得抓住机会,以后出门在外的时候也能有个吹嘘的资本,说的更加煞有介事一些。
马车内。
嬴政休息了半个时辰,现在他精神还算可以……此刻他望着外面的黔首民众,明显感受都一样了。
以往他的车架与随行大军所过之处,民众明显只有恐惧,连头都不敢抬。
此番九鼎在上。
嬴政能够亲眼看到很多百姓的脸……其表情尽显震惊,虔诚,臣服……
这就是上古礼器,禹夏九鼎的威力啊!
所过之处。
无有不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