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吴竹斋耳朵一竖,脸上露出着实有些古怪的神情,自己爹那熟络的算盘声他实在是太熟悉了,颇有些惊风密雨般的阵势,记得小时候,自己闭上眼睛,倾听这样的声音很是享受,只是这一阵子不对了,那拨弄珠子的声音就像春旱里面的雨滴,有点稀疏。
“糟糕”,吴竹斋忽然意识到了啥,慌忙对着伙计低声而又紧急的吩咐道:“火盆”,都说江南好,其实冷起来了的辰光,东南一隅的上海滩不比北方差多少。
这辰光那位伙计脸上“唰”的一下子白了,都是老爷刚才严厉的目光,把他脑袋里的灵光堵回去了,“咱家老爷,银钱事大”,来得及说上一句,他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机灵,麻利的端起火盆进了里间,终于侧耳倾听的吴竹斋放心的听到爹越来越流畅的算盘声,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
“如今洋银行来势汹汹,很多老主顾都另投他处了”,吴竹斋心想道:“我家钱庄的日子真的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他越想心头越觉得沉重。
“听县衙里的罗师爷说,安南那边的洋人虎视眈眈的,怕是要开战了”,吴竹斋担忧的想起了这桩事体,“要是洋人的兵舰开到了吴淞口,进到了黄浦江,怕是城里的生意都要关张,放出去的银子也要泡汤了”,越琢磨,他越觉得心惊肉跳的。
忍不住吴竹斋抬眼打量了里屋一眼,里头那个瘦削而又微微驼背的身影,正在聚精会神的拨弄着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响声一直盖过了外面敲打着青石板路面的、夹杂着细雪的冷雨落地声。
过了不知多少辰光,吴竹斋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看了看里间,只见一灯如豆,昏黄的光艳照耀着狭小的屋子,旁边的火盆已经燃烧殆尽,只余下了一盆灰白的余烬,细细看上去,有些浅浅的红色隐藏其间,再没了热度。
“唉”,吴老爷忽然叹口气道:“这世道唻”,一股苦涩的神情浮上了他苍老而又憔悴的面容,那深深的皱纹里面满是茫然和愁苦。
“放出去十二万五千两零七钱”,吴老爷不禁叹息道:“最近连跑了几天,可才收回来多少,一万两千二百两三钱”,想到这里,他的身子更加怄偻了。
“唉”,吴老爷长叹一声道:“如今纺布的作坊抵不过洋厂子的洋机器,多半都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