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到了颁奖的环节。教导主任开始一个一个念名字。从六年级开始。我记得紧张的满手都是汗。脑子里一直重复着班主任交代的例行公事的领奖环节:上台-从左手边数的第三个领导手里拿奖状-鞠躬-转过来向台底下的人敬礼-从右手边下台。耳朵一直听着我的名字。可我等了好久都没听到,于是我开始胡思乱想。我总爱胡思乱想。“是不是我的奖状丢了?”“是不是领导改主意把我的奖状收回去了?”于是我第一次真正明白了恐惧是什么感觉。大夏天我感觉不到太阳和空气的炎热温度,反而手脚冰凉。我惶恐的等待。我开始数数。就像小时候等父母回家一样,从一数到十。再从一数到十。数了八九次之后,突然老师转过头对我说:“你不上去领奖还愣在这干嘛?”话语里带着一丝恼怒和急迫,我才如梦初醒的快步走向了从三年级各班鱼贯而出的领奖队伍。直到走在上主席台的台阶上的时候,我才感觉到阳光晒到我得后颈上,火辣辣的疼。我快步走到领导面前,拿到奖状对他鞠了一躬之后迫不及待的转过身子面向同学们。我的目光在搜索着她。桃。一个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我喜欢她。可我当时不知道什么叫喜欢。我只觉得如果能每周不用换位置,可以每周都坐在她后面看着她上课,看着她在课本上写写画画就是最开心的事。那时候最期待的事往往是她忘带铅笔,她会转过头来低声的问我借。所以我特意问苍要了一只崭新的铅笔,是黄色的,牌子是长城。
所以听苍说过的人一过三十岁就容易将小时候的事记得清楚的话果然不假。他说的话都是对的。因为他是我这么多年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我努力的在底下黑压压的人头中寻找她。我偷偷数过。她是第六个。等我找到她时,却看到她盯着地面,似乎对台上的事漠不关心。我瞬间觉得头顶的阳光变成了家里煤炉里烧的煤一样。黯淡且热。
等下一批的名字被念出来的时候,我逃也似的跑下了台。等到了队伍里之后我突然觉得不舒服,可哪里不舒服又说不上来。后来我终于知道这种感觉只有我被遗弃了之后才会出现。
我将自己从回忆中扯出来,从桌上摸出了一包烟,凑到嘴边点起。早晨的太阳照在我的胡茬上,暖洋洋的。我突然开始想我的校服。小学的丑的要死的校服。不知道它现在在哪,正如我现在也不知道桃在哪一样。
但有一件事毋庸置疑。我想她。我想念她。我很想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