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镖师和薛红线已经离开大凉天下,未上图录。
圣人不入图。
是以没有墨家矩子和范文正,也没有汴河畔的直钩垂钓人。
三月初一,女帝到了钦天监,让李汝鱼骑鹤去蜀中后,对那位小姑娘张河洛说道:“已准备妥当,随我去。”
张河洛脸色难得凝重起来,“待我沐浴更衣。”
女帝颔首。
一炷香后,张河洛从钦天监后面,那座本是老监正张正常的住宿,如今成了她在大内的住所里走出来,换上了一身道袍,又背了一柄剑。
道袍雪白,点缀云纹,逍遥道冠为紫金。
乍然看去,这就是一位道家身份尊崇到无以复加的高人,只不过小姑娘本来粉雕玉琢,穿上这身道袍,也不像高人。
反倒有些可爱。
然而可爱的张河洛,背上又负一柄剑,这柄剑云吞鲨鱼纹,古朴沧桑之中透着大道之气,虽未出鞘,然剑鞘与剑柄相交之处,隐然可见细如发丝的电纹。
并有轻微劈啪声。
这便使得张河洛有些不伦不类。
女帝蹙眉,强忍住笑意,负手前行,道了句早知你这样子,就该让你师父来了,好歹也是活了几百年的天师,比你靠谱些。
张河洛撇了撇嘴,怒道:“我可以的!”
师父才不行。
他虽然是天师,而且是活了几百年的天师,甚至也可以是说龙虎山天师府的开山祖师,但今日女帝欲行之事,整个天下,只有自己一人可以。
女帝笑了笑。
倒也没再说什么,毕竟张河洛的身份确实非同寻常,且她背上那柄剑,正是天师府三大至宝之一,更是镇府之宝,远在云雨碗之上。
天师剑!
上可斩谪仙,下可诛邪戾。
张正常虽然将天师府交给了张家子嗣张元吉,但天师剑却交给了张河洛,只不过这剑终究是天师府的,待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天师剑还是要还回龙虎山。
今日大内,庄严肃穆。
无数禁军士兵列阵,遍布大内所有地方。
若是从上空看去,便会发现禁军的列阵图形,豁然是一个八卦大阵,阵图之心,便是整个大内最高的建筑。
摘星楼。
此刻的摘星楼,遍布着血色纹路,宛若一张巨大的符文。
摘星楼下,仅有两人等候。
一位女官捧着女帝的天子剑,正是江照月出仕地方后受到女帝器重的凤梧局怜儿,更受器重的柳隐则站在一旁,手无缚鸡之力的她,捧了一瓮朱砂。
在摘星楼四周,则有成百的禁军环绕。
女帝带着张河洛来到摘星楼下,看了看柳隐,柳隐点头:“陛下,都准备好了。”
女帝点头,回首看张河洛。
张河洛也知道事关重大,没有使性子,伸出一只小手,掐指如飞,片刻后道:“吉时已到,上楼罢。”
于是女帝率先登楼。
张河洛随之登楼,捧剑的怜儿和捧诛杀的柳隐,亦跟着上楼。
摘星楼上,神桌一张。
摆放着香炉,旁边放着一只盛满清水的金盆,地上,是由张河洛用诛杀加上鸡血画出来的道家大符,将整个摘星楼都连在了一起。
这一张大符,张河洛从初一就开始制作。
足足用了一月的时间。
不须女帝多说,等柳隐将朱砂放到神桌上后,张河洛来到神桌前,先在金盆之中洗了手,旋即点了九根香,插入神桌之上的香炉里,又退了一步。
闭眼,一手拈道决,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苍黄,宇宙洪荒,诸天之道,非常之道,山河气运沉万里,人间紫气耀北斗……”
随着张河洛的念词,摘星楼遍布的符文,便似活了过来,如火焰一般跳跃蠕动,整个摘星楼,就似一颗遍布着血洛的心脏。
张河洛越念越快。
摘星楼上遍布的符文,便开始如烟气一般弥漫开来。
最后更是响起一声大道吟唱,一条黑色大鱼从摘星楼里升腾而起,围绕着摘星楼四周,来回游荡,充斥着大道洪荒的先天之气。
只不过这一幕,没人看得见而已。
锵!
天师剑骤然出鞘。
天师剑上,缭绕着细碎闪电。
刹那之间,天地变色,风起云涌,本是初春的临安,此刻却像是陷入了日落时分,天光昏沉恍若即刻就会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天穹之上,汇聚而起无尽七色云彩,其中雪白电光隐隐缭绕,在天穹七色云彩间流转,最后竟然勾勒出一条白色游鱼。
张河洛的脚下,如烟气一般沸腾起紫金气,缭绕其身,最后竟化作一朵巨大的紫金莲花,璀璨绽放,笼盖着摘星楼。
将张河洛衬托得几如神仙。
此刻的张河洛,就是神仙。
手中天师剑挑起一把朱砂,扫过九根香火后,猛然指天,剑尖之上,紫电冲天而起,破开云层上九天,宛若链接天地的细线。
张河洛雪白的道袍无风自飘。
浑身缭绕紫金电光。
轻呼:“请诸天予苍生,今日定江山!”
话音直达天穹。
天穹骤起惊雷,游走在彩云之中的那条由电光勾勒出来的白鱼,倏然间一沉,大尾一甩,就这么顺着天师剑上冲天而起的那道紫电从天而落。
在摘星楼游荡的那条符文化作的黑鱼,亦甩尾腾空而起。
一黑一白两条阴阳鱼,相撞于半空。
化作一片看不见的清光,如涟漪一般散向山川河流,笼罩着大凉整个天下,落在每一寸土地上。
神桌之前的紫金莲花中,不见了张河洛,亦不见了天师剑。
只见一本书。
一本缭绕着鸿蒙气息的大书。
此刻无风而翻。
翻开了第一页,没有一个字的书页!
此刻的摘星楼甚至于整个天地,都仿佛回到了天地未开之日。
混沌、鸿蒙之气流溢。
雪白的纸张上,如有看不见的笔墨在挥动,一笔一划的显现出一个字,一个蕴含着天道意志的古朴大字:凉。
大凉!
今日临安,河图洛书定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