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一次······
“若勿论时节、勿念及匈奴南下、北退之俗,单论:胡虏已攻掠汉地,不心满意足则必不走,当如何?”
很明显,在目前的状况下,刘盈不能以‘匈奴人有没有可能侵略’的判断,就排除边墙的安全隐患。
因为刘盈手中,有一份至关重要的情报,证明今年南下的匈奴人,将比往年的任何一次都更暴躁、更残虐,也更‘坚定’······
见刘盈如此提问,郦寄也不多想,只稍一沉吟,便径直道:“若胡南下而来,当分攻、掠二者,陛下自当酌情分论。”
“若为攻,当以右贤王部为帅,幕南、河套各部族为从,以胡骑数万集兵,以攻边塞重镇。”
“如此,陛下便须调兵遣将,更或遣关中兵援边,以防胡虏肆虐北墙。”
“然今,吾汉家之北墙东西逾万里,若不先知敌从何来,又早做调动,待敌大军临城,恐为时晚也······”
神情严肃的道出这番话,郦寄便稍低下头,一刻都不敢耽误,认真推断其匈奴人可能南下攻打的方向来。
作为一个久经沙场,又自幼跟随在父亲郦商身旁,见惯战阵杀伐的精英,郦寄纵是于朝政稍有愚钝,也已经反应过来了;
——能让刘盈这般如临大敌,甚至不惜以‘不考虑匈奴人南下、退走的时间,只考虑应对方案’来作架设,那就很有可能是刘盈,得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消息!
而这个消息,让一向沉稳的刘盈一改往日做派,不惜身着甲胄前来,在这尘封多年的演武殿,于汉家群臣商议因敌之策······
“会是什么事呢······”
“莫非,是草原又遭了灾?”
如是想着,郦寄不由疑惑地摇了摇头,索性也不多想,继续思考起匈奴人可能南下掠夺的方向。
而在郦寄身前,曹参、王陵等老臣,却是被刘盈这杀气腾腾的架势吓了一跳!
“陛下。”
就见几位老臣稍一对视,终还是由王陵作为代表出身,对刘盈缓缓一拱手。
“《孙子兵法》云: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今匈奴遣使而来,虽其帽多不恭,然当不至再起战端,徒增损耗之地?”
语调低沉的发出一问,便见王陵侧过身,与曹参、阳城延二人稍一对视。
而后,便又是对刘盈一拱手。
“陛下。”
“自汉七年,太祖高皇帝平城一战,吾汉家便已定方略:凡吾汉家府库不实、粮草不足、兵甲不利,则皆允匈奴蛮夷无礼之请,以和避战,徐图将来。”
“恰彼时,臣曾面闻太祖高皇帝:何谓府库实、粮草足,又何谓兵甲利?”
“太祖高皇帝答曰:府库实者,乃与北蛮决战三岁,而不必加税赋于民;”
“粮草足者,乃数十万大军孤悬塞外三千里,然粮道不绝而足三岁之用,且三岁之后,仍留有固国之余;”
“及兵甲利,则乃汉甲十万,皆腰长剑、背长弓、手长戟,一人三马,策驰草原,如若无人之境也······”
略带些苦笑的道出这番话,王陵便自顾自摇了摇头,旋即再次望向刘盈。
“陛下。”
“今吾汉家,虽府、库稍有丰足,粮、草稍有堆积,然于太祖高皇帝所言之‘决战所用’,仍不足者远也。”
“若陛下不顾此而擅起战端,臣恐······”
话说一半,王陵迟疑的止住话头,满是忐忑的侧身看了看曹参。
待曹参也闭目一点头,王陵才终是沉沉一叩首。
“臣恐陛下,或重蹈汉七年,太祖高皇帝身陷白登,遗后世之君陷围大耻之覆辙······”
见王陵把话说的这么绝,曹参自也不好再置身事外,漠然站出身,便也对刘盈一拱手。
“陛下至刚至烈,难忍北蛮辱母,臣等身以为刘氏臣,见太后为蛮夷所欺,又如何不怒?”
“然陛下当知:战阵杀伐,非朝堂拟一政令,亦或陛下行诏书一封;”
“此乃关乎国运、事涉宗庙社稷之凶险!”
“臣请陛下三思,以此间事奏请太后,再行定夺。”
“若太后亦以为,今吾汉家已无再退之地,非一战所不能解今时之困,臣等,自当谨遵太后诏谕,不敢有只字言否······”
见王陵、曹参两个大佬都站了出来,殿内其他人的面容,也随之带上了一抹遗憾,和憋屈。
对于战争,凡是此刻有资格出现在演武殿的人,就没有哪个人是不血脉喷张、不翘首以盼的。
但曹参、王陵二人所说的,也确实是汉室如今所面临的客观现状,根本不会因为功侯尚武、好战,将士勇猛、效命而发生改变。
不再忍气吞声,直接和匈奴人干一场,那自然是痛快;
但作为汉室,作为中原大地的统治者,朝堂根本无法允许刘盈如玩闹版,一句‘朕忍无可忍’,就贸然开打一场胜算不足四成的国运之战。
所以,即便不愿意承认,众人也只能默然低下头:曹参说的没错,王陵说的也没错;
如今的汉家,还不具备和匈奴决战,同时又不承担巨大风险的能力······
“此事,朕亦奏请太后!”
“太后言复曰:待见此书,敢再言和者,皆可斩!!!”
正当众人摇头叹息之际,御阶上突然想起刘盈铿锵有力的嘶吼声,惹得众人赶忙抬起头!
就见御阶之上,刘盈怒目圆睁,将一快绢布一把扔下御阶。
“此,乃长安侯回奏之书!”
“还请诸公速观!”
“待观此书所文,而仍言和者,朕亦不忍杀之;”
“悬官印于府衙正堂,夹尾自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