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短短三十息之内,蔡延年便一边穿戴好了衣服,一边下达了以下几项军令;
第一:战事突起,城内军户老弱妇孺,务必要紧闭家门,绝不可外出!
第二:若有匈奴人破军户家门而入,老弱妇孺也一定要死战待援!
!
第二:凡云中戍卒,及年十五以上青壮,即刻到南城门外集合!
第三:速备快马三匹······
就这样,在云中北城门破短短一炷香之后,作为云中城,或者说‘云中郡’的最高级别主事官员,蔡延年便踏上了逃亡之路;
根据随蔡延年掏出云中的军士回忆:等匈奴人从南城门追出来的时候,队伍都已经跑出去十好几里地了······
许是匈奴人忙着搜刮云中城内的武卒,又或者是云中城内,那些被蔡延年抛弃的老弱妇孺,对匈奴人实在是造成了太大的阻碍,匈奴人的追击,并没有太发力;
千把游骑零散撒出去,就算追到了蔡延年一行,也没怎么拼命,只远远射两支箭,再吼喝两声,便尽数退去。
云中城,是在清晨,天还没亮的寅时左右破的;
蔡延年本人,是在两个半时辰后的己时二刻到达的马邑;
到午时三刻,临近未时的时候,蔡延年从云中城带出来的兵马、青壮,也基本到达了马邑。
见如此状况,马邑令只得赶忙派人接应,并将蔡延年一行安置在了马邑城北。
在蔡延年一行扎下营盘,吃下一顿饱饭之后,马邑令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云中天不亮就城破,可直到黄昏时分,蔡延年都没想起来点燃烽火······
“云中军户民!”
越想,靳歙就越觉得胸口一阵憋闷,便也只能强迫自己从思绪中缓过神,满带着戾气,望向将台前方数十步外,那不过三千人的‘青壮’。
对于后世人而言,这些年纪在十五到二十之间的青年,都还处于读书的年纪;
但在如今的汉室,这些接受过军事训练的青年,却无一例外,都是预备役!
尤其这些预备役生员,还是奉命卫戍云中城的军户子弟······
“陛下口谕:怯敌之卒,于国无用!”
“云中军户民,敌未至而胆丧,即黥发长安,与修安陵事!”
满带着愤怒,和恨不能写在脸上的恨其不争,吼出这句‘黥发长安,与修安陵’,靳歙便烦躁的将诏书收回怀中。
随着靳歙一声令下,这最后的几千人,也都被也送着带走;
等待他们的,是无休止的繁重劳作,以及在生命的尽头,在某一处陡峭的山壁,或深不见底的沟壑长眠······
将云中发生的事处理完毕,靳歙也终是觉得胸中烦闷稍缓解了些;
而后,靳歙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接下里的事。
云中,已经丢了。
但作为汉室插入草原腹地的前哨站,云中城虽然‘全军覆没’,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却也并没有完全辜负的‘预警’职责。
诚然,云中城破,城中军户近乎团灭,青壮、戍卒全部逃走,确实是一件有伤汉家军心士气的事;
但从现实角度来看,云中城丢或不丢,对于靳歙接下来的战略布局而言,都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和影响。
——云中要是没破,那也必然会点燃烽火,靳歙会收到预警,并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应战;
眼下,云中已经丢了,虽然蔡延年连烽火都没来得及点燃就跑路,但‘匈奴人来袭’的预警,也还是通过另外一种方式,送到了此战的主帅:靳歙手中。
靳歙接下来要做的一切,也和云中城没有丢的情况一模一样:确定匈奴人来的方向、兵力,并做出响应的军事调动。
非要说有哪里不一样,那也就是云中不丢的话,靳歙或许还能多一个驰援云中,顺便将匈奴人夹在云中城外的方案;
而眼下,靳歙却只能驻守马邑,原地等候匈奴人的到来。
至于云中城,以及那近万兵马、数万人口的损失,却不再靳歙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反正就算云中没破,也必然会被匈奴人里外包围三五圈;这一场仗,靳歙也根本指望不上云中。
在云中没被攻破的情况下,云中城只要保证不被攻破,甚至只是保证不要被匈奴人太快、太轻易攻破,就可以了。
至于云中城的破坏,以及云中人口的损失,则是战后重建的问题了,不属于靳歙需要考虑的范畴之内。
“棘蒲侯可有书信传回?”
思虑间,冷不丁开口一问,便见一旁的卫尉丽寄上前一般。
“昨日晚间,棘蒲侯回报:飞狐都尉部七校,凡卒一万四千余,皆已自飞狐迳出;”
“至迟不过七日,便可抵马邑。”
听闻丽寄此言,靳歙只沉沉一点头,旋即下意识将左手抬起了些;
“还请卫尉,待某修书一封,发与棘蒲侯:飞狐都尉部,不必急于驰援马邑;”
“今胡虽自云中来,然其可有其他偏路,亦或分兵,欲攻边墙其余各处,尚未可知。”
“棘蒲侯率部出飞狐迳,西行至燕-代之交,燕北长城一线暗伏即刻。”
“若有敌攻燕北,则飞狐军可先出应敌,而后奏报于某!”
闻言,丽寄自是赶忙一点头,而后便回过身,朝着马邑城内走去。
——飞狐都尉,是汉家北墙唯一一支‘机动力量’,常年驻扎在飞狐迳内的深山老林之间,一年到头啥也不干,就是日夜不休的操练;
到战时,北方哪一个地方遭受匈奴人等攻击时,飞狐都尉便会酌情派出兵马,作为救火队员。
而此战,是自飞狐都尉部,即飞狐军设立以来,第一次全建制出动!
如果此战无法取得靳歙想要的结果,那对于汉室整条北方防线而言,都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重大灾难·······
“首级割下,悬于马邑墙头!”
“尸与犬食之!”
面色阴沉的低下头,看见早已凉透的两段蔡延年,靳歙只烦躁的发出一声沉呵!
待身旁的军卒上前,割下蔡延年的首级,靳歙才带着重重思绪,朝着不远处的城门走去。
——这一场仗,会是怎样的结果,靳歙不得而知;
但那杆刚被送来不到一天,此刻正存放于马邑县衙的几杖,却无时不刻的提醒着靳歙:这一战,靳歙输不起········
非但靳歙输不起、刘盈输不起,整个汉家,也同样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