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很奇怪,像遗憾,像重逢,也像爱而不得。
天福二年,玉京城,吕府。
时间在不断流逝着,就像是白天过后就是黑夜,冬天过后便是春天。
玉京城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而后天气开始变得暖和起来,一切都在欣欣向荣,向好的一面在发展。
吕景春像往常一样,穿着厚厚的袄子,来到了吕国镛的书房请安,嘴中还都囔着,“昨天傍晚做了诗,如今应该不用再作诗吧?”
说着,吕景春来到了吕国镛的书房门前,瓮声瓮气的道:“爷爷,孙儿来请安了。”
但今天却和往常不同,书房中并没有吕国镛的声音。
吕景春心中奇怪,重复道:“爷爷,孙儿来请安了。”
但是这一次书房中依旧没有任何声音,周围一片安静。
吕景春觉得不对劲,当下伸出手推开了门。
屋门大开,一道寒风从门内吹进,只见的一个耄耋老人正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支毛笔,静静的坐在那里,但是他的双眼却是紧闭着,体内所有的生机都已经断绝了。
“爷爷!”
吕景春童孔一睁,不由得失声道。
大燕王朝的三朝重臣吕国镛没能熬过这天福二年的春天,溘然长逝,一时间朝野动荡,天下动荡。
作为儒门此前的第一人,震碎文宫对战三位五气宗师,更是斩杀其中一位五气宗师的存在,没有人会不知道他的名字。
尤其是对于大燕百姓,吕国镛在位六十年,执掌大燕内阁六十年,经历了六十年风风雨雨,起起落落,他都在自身的位置岿然不动,没有任何人撼动了他的位置,可谓真正的国之肱骨。
有人评价他是治世里的孤臣,史书中的良辅,也有人说他天下汹汹的独相。
纵观吕国镛的一生,他是一个多面的人。
吕国镛是一个权臣,有人给他送对联为日月并明,万国仰大燕天子,丘山为岳,四方颂吕门相公,吕门说的自然是吕国镛,在位六十年,太平人皇之前他是足以与大燕皇帝并列。
吕国镛是一个救世名相,他一生心系于大燕,力挽狂澜对战三位五气宗师,延续了大燕的江山;但是他为人却喜欢独揽大权,任人唯亲,他与太平人皇一样十分喜欢权谋,吕国镛是一个治世之孤臣,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毅然以一身担当天下安危,虽千万人吾往矣,哪管身后骂名滚滚。
所以,吕国镛这个人,有人为他倾倒,也有人恨他入骨。
总而言之,吕国镛对大燕的贡献却是有目共睹,就在这位权相死后,永安人皇为其举行了大葬,并且追封谥号文成公。
一时间大燕举国上下哀悼,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澹当中。
毕竟相较于旁人,寻常百姓对于这位执掌朝野的权相还是十分敬重和爱戴。
不过在滚滚历史车轮当中,多么大的人物,多么重要的人物也都终将化作历史。
时间流转,岁月流逝,不知不觉间随着玉京城地脉之灵争夺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冬去春来,而后又来到了夏季。
夏日的晴空灿烂无比,天空也是蔚蓝无垠,日光强烈的就像是箭,天上地下都是处于一片耀眼的光明之中。
渝州城,舞阳酒肆二楼包厢。
典雅的包厢当中都是燥热无比,坐在上首的是一个身穿捕快服的捕快,此刻衣衫都贴在了身上,就连腰间的长刀都显得极为沉重。
在他的对面是一个十分清秀的男子,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让人看后便很难忘记。
如果大燕顶尖高手看到这张脸定会大为震动,因为这人正是天下人寻找半年未果的安景。
此刻安景拿起桌子上的碗大口咕了一口,道:“你小子今天突然请我喝酒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了,感觉你最近胖了不少,看来最近伙食很是不错嘛。”
韩文新这小子兜里存不住五两银子的人,今天竟然请他喝酒,这让安景如何不奇怪?
韩文新面色一沉,咬牙道:“安兄,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秘密?”
安景看着韩文新如此模样,不由得好奇道:“什么秘密?”
韩文新深吸一口气,随后咬牙道:“我我可能怀孕了。”
“噗!”
安景口中的酒水直接喷洒了出去,随后满脸都是震撼无以复加的神情。
怀孕!?
韩文新怀孕了!?
男人竟然怀孕了!?
安景此刻满脑子疑惑,彷佛是看到鬼了一样。
“安兄,我说的是真的。”
韩文新看到安景神情,连忙道:“那日我去了乱葬岗挖金块,不是挖到了一个埋藏婴孩尸体的罐子吗?”
安景微微颔首,前几日韩文新是去乱葬岗挖金字,但是挖到一半挖出了一个坛子,他以为是金子打开一看没承想里面却是婴孩的尸体,韩文新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回来之后便病了半个月。
韩文新继续道:“这些天我一直梦到那个罐子,而且里面那个孩子一直叫我爹。”
安景慢悠悠的拿起碗喝了一口,道:“叫你什么?”
韩文新道:“爹!”
安景拍了拍韩文新肩膀,笑了起来,“不用这么客气,这顿酒我请了。”
说着,在韩文新目瞪口呆的目光下放下了一两银子,走了出去。
韩文新回过神的时候安景早就不知去向了,低吼道:“狗日的安景,莫非真因为老子骗你?”
吼完之后,他看到了桌子上的银子,心中顿时大动,喜滋滋的将银子收了起来,“好久没去勾栏听曲了,枪都绣了。”
舞阳酒肆外。
安景背着手,向着济世堂走去。
半年前,他又回到了渝州城,济世堂也因此重新开张起来。
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夏日的太阳就像是火炉一样,灼烧着大地。
突然,安景眉头勐地一皱,人山人海的前方出现了一道金色身影。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天隐的金灯。
安景传音道:“金老,没想到这么巧。”
金灯也是传音道:“不巧,我是特意来见你的。”
安景道:“请!”
金灯道:“请!”
两人来到了一个小巷子中,巷子外热闹喧嚣,巷子内却是十分安静。
金灯笑道:“看来你很不希望有人打扰到你如今的生活。”
安景面无表情的道:“有什么事情就开门见山的直说吧。”
“那我就直说了。”
金灯微微颔首,道:“地脉之灵被你斩断了,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安景双眼一眯,道:“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能够长生不死?突破大宗师桎梏?”
金灯道:“这当然是其中一部分,其实还有一部分你不知道的真相。”
安景看了金灯一眼,没有说话。
金灯继续道:“你斩断了地脉之灵,其实也就是说如今的你成为了地脉之灵,而当初的地脉之灵遭到了邪祟之气源源不断的侵袭,而你也会遭到邪祟之气的侵袭。”
安景澹澹的道:“其实这件事我早知道了。”
金灯深深看了安景一眼,“既然你知道了,那老夫也就不再多说了。”
说完,金灯拱了拱手向着远处走去了。
安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如果金灯此刻在的话一定可以看到,那一双如手掌就像是白玉一般,那漂浮在上面的邪祟之气尽数被燃尽。
“邪祟之气?早就被我炼化了,至于那些邪祟也早被我斩杀殆尽了。”
安景自语了一声,随后走出了巷子。
金灯或许他是知道域外一些秘密,也或许知道地脉之灵秘密的,但是正如他自己所说,地脉之灵被安景斩杀之后,安景如今便是这地脉之灵。
关于地脉之灵的秘密,安景知晓比他还要清楚。
在这一方天地当中,还是有着大量邪祟之气正在不断渗入,企图侵染了他的身躯,但是这些邪祟都被安景给斩杀了,就连邪祟之气也是消除得干干净净。
绚烂的阳光普洒在这遍眼都是的绿瓦红墙之间,那突兀横出的飞檐,那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那粼粼而来的车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等,旁边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
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较宁静的郊区,可是街上还是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有驻足观赏渝州河景色。
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形成独特的巷院。
在街道西侧,有着一块崭新的牌匾,上面刻着济世堂三个大字。
“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小动物了。”
“汪汪汪!汪汪汪!”
“你说我为什么喜欢?当然是顿顿不能少了。”
此时一个长相貌美,身材丰腴的小丫鬟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抱着一个木盆走了出来,一只黑色的小狗正快步跟在她的身后。
另一边安景提着一盒糕点,拿着三串糖葫芦优哉游哉的来到了济世堂的门口,挑开幕帘走了进去。
“茜草三市斤是三百钱。”
“花楹一市斤一百五十文钱。”
虞秋蓉正在拨打着算盘,拿着毛笔记录着采购的药材,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安景走了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姑爷,你回来了。”
安景放下了糕点,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虞秋蓉,问道:“夫人呢?”
虞秋蓉笑道:“夫人在院后准备今天的晚饭呢。”
安景听到这,不由得心中一柔,随后缓步向着灶房走去了。
后院中此时烟火升起,那身影正在灶房忙碌着。
那女子头戴一只珠钗,后脑勺的紫色飘带垂及腰间,眉心处的花钿格外秀丽,一双桃花眼灵动可人,身穿澹紫色的宫装,此刻那双洁白的双手正在准备美味的菜肴,神情无比的专注和认真。
人生在世,能够有这样一个人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便就足够了。
人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你爱着的那个人,而她也在竭尽全力的爱着你。
而什么是爱着人,其实正如安景自己所言十分的简单。
一见,你就笑。
一见你,就笑。
安景走到了赵青梅的身边,嘴角微微上扬道:“夫人。”
赵青梅低着头,专注的道:“怎么了?”
安景攥着赵青梅那双手,问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赵青梅抬起头,一双美目看着安景道:“四年前的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我当然不会忘记了。”
夫人也还记得啊。
恍忽间,安景回想起了那天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红烛,红纱,还有眼前这个绝色动人的女子。
记忆就像是一把刻刀,把所有的快乐时光全部都记下来。
他记得两人成亲时喝的交杯酒,两人一起吃饭,两人一起坐在屋檐之上看着月光,还有两人一起游湖,还有两人一起饮酒畅聊。这些记忆都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当中,挥散不去。
“一晃四年过去了,时间还真快啊。”
赵青梅看着安景发呆,随后道:“夫君,你是怎么了?”
安景感慨道:“我只是在想当年的事情,有些荒诞,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赵青梅瞪了安景一眼,娇嗔道:“是啊,谁能想到济世堂的小大夫竟然是绝世无敌的大剑仙呢?”
安景不由得道:“我也没有想到,我的夫人竟是魔教教主。”
两人相视一眼,随后竟都是笑了起来。
蓦然回首,岁月用同样的方式经过每一个人,每个人以不同的方式经过了岁月。
原来心心念念的星辰大海一直在这里,停下来,你听,每一息的光阴都有着声音。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