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顾淮忘了自己在被催眠中,他没有任何犹豫,五指用力狠狠地掐住变成少年模样的陈慧婷。
窒息的感觉传来,但顾淮的注意力都在手指柔软纤细的脖颈上。
差一点……还差一点……
顾淮看着少年露出痛苦绝望的表情。
该死……疯子都该死……
砰——
陈慧婷胡乱捡起吃过放在一旁的碗砸到顾淮头顶。
碗破碎成尖锐碎片,鲜血沿着顾淮的额角留下来。
顾淮无力的松开手倒到地上,看见少年的尸体跌到一旁,而陈慧婷尖叫着跑开。
“还有一个……”顾淮爬起来,捡起尖锐碎碗跌跌撞撞的向陈慧婷追去。
混乱中陈慧婷边跑边拿东西砸向顾淮。
终于顾淮将陈慧婷扑倒。
“疯子……都该死……”他用碗的尖锐碎片划开陈慧婷的血管。
雪白肌肤割出一道红痕,滚烫的血喷涌出来。
顾淮茫然地后退两步,抬手摸向自己同样出现伤口的脖子。
而地上哪里还是陈慧婷,明明是成年后的他。
顾淮张开嘴无力的呼吸,血沫顺着嘴角流出。
他双手拼命去捂,喉管隔开的伤口无情消耗着他的生命。
【阿淮!阿淮!快醒醒啊!】
谁在叫他?
顾淮跌坐在地上茫然地想,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
他感受到指尖开始泛冷,耳旁呼唤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阿淮!阿淮!……】
滚烫的泪滴到顾淮脸上,变成哭腔的呼唤让他恍然过来。
啊……是他的言言……
顾淮用仅剩的力气站起身,向后退了第三步。
这一步他向下坠去,剧烈的失重感中落进一片耀眼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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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未必会治愈一切,但它有独特的办法让人遗忘。
以至于顾淮十三岁那年短暂被逼疯后混乱的记忆掩埋到了脑海深处,他忘记了他将毛绒熊幻想成发病的自己杀死,更忘了他险些掐死陈慧婷。
原来从来不是发病,而是复发。
当年顾淮选择用懦弱的自欺欺人保护自己,现在他已有了面对的勇气。
床边的左语等护士给顾淮包扎完脖子仍止不住抽泣,埋怨顾淮为什么逼着自己去找发病原因。
“你是不是觉得日子过得太消停,要是再这样折腾我就……我就……”
左语我就了半天也不知还说什么吓唬顾淮的话,说重了怕刺激到,说轻了又不解气。
她目光扫过放在床头柜上的银链想起来,拿起银链扔到顾淮手边。
“我就不戴这个了。”
“言言。”顾淮哑声喊道。
左语轻哼一声偏开头,沉默地等顾淮道歉。
“以后不用戴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原谅我好不好。”
左语没说话,提溜转的眼睛明显在听。
顾淮清清嗓子,“其实你当初包在糖里送给我的纸条我没看,所以才没理你。”
左语猛然回头,双眼不可置信地瞪圆。
哪怕得知顾淮不喜欢吃糖就有所猜测,但亲口说出来的意义怎么能一样。
顾淮忍笑着说:“你想不想看我在纸条上回的内容?”
左语不愿这么被轻易哄好,哼哼了两声,不过等回到家便催促顾淮把纸条找出来。
被顾淮放进盒子里的纸条保存的很好,左语和顾淮一起坐在床边,期待地打开。
【嗨,又见面啦,我不是来骚扰你的,这里的工作很合适,委屈你见到我啦,我用糖贿赂你好不好。
不委屈,能见到你很高兴。】
……
【你上班好准时,不困的吗?早来半个小时对我来说好困难啊,我都没吃早饭。
是你太懒了,想和你一起起床。】
……
【哇哇,你看电视了吗,那个叫超级新星的选秀,里面的钟泽曾经给我当过模特,可惜我没要签名。
不看,我也不想让你要签名。】
……
【对不起,不想加好友吗,那就算了。
想加,只是不敢。】
……
【持续阴天,我讨厌阴天。
有你都是好天气。】
……
【你昨天是在等我吗?我比平时晚到了十多分钟,没想到还能看到你。
在等你。】
……
曾经左语送出的每张纸条下面都被顾淮留下回复,有种时空错位的对话感。
左语一张张地看,嘴角不自觉翘起,看到最后一张时迷惑地眨眨眼睛。
【言言,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
这张纸下面的笔迹是左语的,不过左语可以确定她没有写过。
左语将纸条举到顾淮面前,“你是在求婚吗?”
顾淮脖子上的伤口麻药褪去,又疼又痒,不时地抬手去挠纱布。
他闻言放下手,看向故意板着脸的左语。
“不算是,这个纸条是我发病前写的,当时很想结婚,但现在还是不结婚更好,我们也不会有孩子,万一以后我的病情恶化了你也随时可以离开……”
啪——
左语捏着纸条打到顾淮的头上,“想结婚就直说,打什么感情牌,你这么简陋的求婚我还不愿意呢。”
顾淮哭笑不得,他的确想听左语说愿意嫁,但不想结婚也是真心的。
也许余生他都不能完全离开药物,婚姻除了拴住左语也没有其他作用。
左语听了顾淮的想法更多是无所谓的态度,她的同龄人的确有不少已经结婚,但她对婚姻没什么真实感,更不像她妈催促的那般有恨嫁心情。
不过两年后他们还是领证结婚了。
结婚的原因很多方面,有左语反复搪塞的左母气不过和她吵起来被顾淮听到,有王之美转达王姨的话,问顾淮不结婚是不是不想对女方负责,还有顾淮在陈慧婷葬礼上生出的一点点私心。
陈慧婷的去世给病情稳定很多的顾淮带来些许打击。
少年时期顾淮见到陈慧婷发病,在他心中陈慧婷变成他未来的象征。
将陈慧婷从收费低廉的一般疗养院转到文安专门治疗精神疾病但医药费昂贵的第九院,仿佛陈慧婷多活一天,顾淮的未来就长了一天。
顾淮为陈慧婷选择海葬,初秋时节在左语的陪同下登船。
时间一到随着气笛声白色可降解骨灰罐缓缓放入海中
成群的海鸥在半空中飞舞,左语看向始终面色平静的顾淮有些担心。
从顾淮得知陈慧婷的死讯,就仿佛没有任何情绪般的开始准备葬礼,四周的家属都泣不成声,左语攥紧顾淮的手腕,此时更希望他能哭出来。
顾淮回握住左语,“本来想让你也送我的骨灰来海葬,现在看这种氛围还是算了。”
对陈慧婷没什么感情的他居然都有些想哭,他的言言一个人来该多难过。
左语微微蹙眉,“说这个干什么,还早着呢。”
顾淮没再坚持说下去,他从不认为比自己比左语大有什么不好,如果他在二十岁时遇到左语,自己生活还过得一团糟,恐怕只能遗憾的错过。
可现在忽然发现比左语大也代表会早一天离开,哪怕还有几十年依旧觉得不够。
他想要在左语的生命里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比如一本结婚证,迁到一起的户口本以及他死后也能阴魂不散纠缠左语的亡夫身份。
所以直至两方长辈都表现出催婚,顾淮便向左语求婚了。
求婚的方式……有点失败。
顾淮由于对不能结婚怀有歉疚,早就将银行卡都交给了左语,所以他想动用钱会被左语知道。
他思来想去找出家里的糖,写纸条包好早起将糖摆到左语工作的桌子上。
左语看到糖块就生气,当初顾淮没看纸条的事她还有些耿耿于怀,直接将包着求婚纸条的糖块扔到顾淮头上。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不看!”
顾淮无奈地捡起糖块,第一次求婚就这样折戟。
次日顾淮再送,左语就再扔。
包着求婚请求的糖块连续送了一个多月,左语估算着和自己当初被忽略的时间差不多了,才解气地打开糖块。
“这是什么?”左语嘴巴微张,脸上表情介于惊喜和惊吓之间。
在这个由两人一点点亲手装修的家中,早晨明媚的阳光照进来,厨房还闷着早饭,诱人香味是日复一日存在的温馨。
顾淮单膝跪地,掏出他亲手做的戒指。
“言言,你愿意嫁给我吗?”
顾淮不由分说地将带有定位的蓝色碎钻装饰戒指,又要给自己戴男士戒指。
左语回过神立刻把戒指抢了过来。
她没好气地瞪了顾淮一眼,“戴这么急,怕我不愿意吗?”
顾淮等左语为他戴上戒指,笑着起身抱住左语。
“怕,所以不给你拒绝的机会,言言,我爱你。”
左语感受到顾淮的手往她颈后摩擦不禁一阵发麻,连忙推开顾淮。
“知道啦,我也爱你,但爱也不能当饭吃,我好饿,快点吃早饭吧。”
左语逃似地转身钻进厨房。
顾淮随后跟过去,看到左语端菜时手指露出的戒指笑意变深。
“我来吧,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