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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岚被蔺长星气得咬紧腮帮子,掐腰瞪他,甚至想出上两拳。
但她不傻,她打不过。
来王府前,母亲苦心交代,让她与世子表哥好好相处。
她亲哥哥是个没正形的,好不容易才见着个温润如玉、俊朗斯文的君子表哥,仰慕还来不及,自然美滋滋地跑来王府住下。
听王妃姑母的意思,是怕表哥天天读书太闷,让她多去闹闹他,好让他活泛活泛。
她胸有成竹,这是她的强项啊。
谁知她满腔热血,飞蛾扑火,就对着这么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什么温润如玉,不过是敷衍冷淡;什么俊朗斯文,不过是冷面冷心,看多了一样叫人讨厌!
他虽不常生气,玩闹都随她。
可她那天怎么敲门他都不应,转头摔在雨里时,他却立即开门,好整以暇地打量狼狈的她。
然后撑伞从她身边经过,温声说了句“走路小心”,不紧不慢地回了房。
面目可憎,面目可憎!
这世上有这样心狠的亲表哥吗,简直毫无人性!
她贺岚发誓,以后再不想跟他说话,让他读书读傻去,练武被打死!空有一身臭皮囊有什么用,死木头,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
贺裁风听了事情原委,十分同情蔺长星,心知他八成被自己妹妹吵得神经衰弱。
却没忘自己是贺岚哥哥的身份,清清嗓子,拿腔作势道:“这事你做的不对啊,瞧我家岚儿摔的。你可真够狠心,都没说把她送回房。”
任谁看书看得好好的,被人毫无章法地疯狂砸门,泼妇似的喊他名字,这人态度都不会好。
蔺长星承认,看见贺岚趴在雨里,弄脏衣裙发脾气时,他心情十分美妙,于是有了打伞路过那出。
却不想她摔得真不轻,两天了还是一瘸一拐,心里也生出些自责。
贺岚还算仗义懂事,虽在贺裁风面前骂他不是人,到底没把话说到王妃面前去。
于是蔺长星诚心实意向她道歉,许诺带她买衣裳首饰。
贺岚撇过头,“哼”了一声,一副很有骨气的模样。
隔日清早就来砸门:“表哥,起床!快练完武带我出府!”
蔺长星木木地看着床帐,念了两边清心咒才下床。
贺岚是个娇气的大小姐,出趟门哼哼唧唧喊腿疼,偏要扶着人走。她个子小巧,抱住蔺长星的胳膊,恨不得双脚离地荡起秋千。
蔺长星面如死灰,一条袖子险些被她扯下来,只恨贺裁风袖手旁观。
逛了一上午,银子像流水似的花出去,贺大小姐才尽兴,大手一挥发出号令:“用膳!”
进了宴京最好的酒楼泓徽楼,蔺长星不堪其重,努力地耐着性子,微笑问:“上楼梯能不能自己走?”
“呜呜呜,人家腿疼嘛。”
“腿疼拽你哥哥。”
贺裁风立即扶住他另一边的肩,“嘶”声道:“别,我屁股有伤,还疼着呢,她再没轻没重给我拽倒了。”
“真有你们兄妹俩的,我今日才算明白,什么叫‘拖’家带口。”
蔺长星没好气,话音刚落,便被人堵在楼梯口。
那人站得高他一阶,将将好与他平视,一身素雅清冷的墨绿束腰长裙,折柳广袖长袍,云鬓不苟,眉长眸深。
蔺长星先是欢喜,缓过神后故作客气道:“谢四姑娘吃过了?”
谢辰不去看他的眼睛,反而跟贺家兄妹点点头,然后才冷淡地对他“嗯”一声,侧身让开道。
蔺长星骤然敛了笑看她,没动。
贺岚熟悉这位谢四姑娘,知道她不是好热闹的人,也不敢多与她说话,打完招呼就拖着蔺长星走:“表哥你杵着干嘛,我饿死了,快走啊。”
蔺长星依依不舍地看谢辰眼,继而无奈地低头道:“知道了。”
谢辰则不动声色地打量贺岚,她眉目秀美精致,因年纪尚小,面颊上的肉嘟嘟的,唇边一对小小的梨涡。
绛红色上衣配着条月白百褶妆花裙,鬓边戴一支珠雀钗,贵气不凡又灵俏鲜活。
讨喜又悦目的一张面容。
“表哥,”小姑娘娇声使唤道:“你要上最好的菜、最好的酒。”
贺裁风立即严肃,训斥说:“小孩子不可以喝酒!”
“什么呀,我明明都及笄了,你说谁小孩子呢!”
“……”
三人吵吵闹闹,声音逐渐远去。
及笄……女子及笄后便可谈婚论嫁,贺岚倒与他很是相配,谁都知道燕王妃是这个心思。
谢辰怔然垂眸,直到素织提醒,才提裙往下走。
卫靖在楼下大堂等她,面色不悦,到面前道:“周大人把账给结了。”
谢辰眼角眉梢郁沉,听了这话更显不耐,冷冰冰地问:“他人走了?”
“不曾,他的侍从结完账又上去了。”
周书汶这是存心的。
谢辰往楼上看了眼,寒声道:“你在这等周大人下来,一文不少地还给他。把话说清楚,日后我不想再听到这种事情。”
自周书汶成亲,谢辰与他便不再往来,然而这样的事情并非一次两次了。
好像是弥补一般,周书汶年年为她准备生辰礼,每回遇着就替她付账。
往常她只是拒绝并还回去,这是头一回,谢辰真的动了怒。
“是,”卫靖应下,“姑娘您是先……”
谢辰不等他说完,抬腿往外去,“我去对面茶楼坐一会儿,你办完事情过来寻我们。”
卫靖不解,谢辰并不喜欢人无时无刻跟着,何必特意等他。于是多嘴道:“江少夫人在等您,不如您……”
他话还没说,被素织瞪了一眼,茫然却听话地闭上嘴巴。
好吧,主子的话听着就是。
卫靖默然领命,百无聊赖之下抱刀靠住柱子,静静地等人。才站一会,没等着要等的人,反而下来位不该来的。
“卫兄你还在啊!”蔺长星跑过来,四处张望:“四姑娘呢?”
“小人有事要办,故在此留候。”卫靖拱手询问道:“世子可是有话,卫靖帮您转达给我们姑娘。”
蔺长星没打算告诉他,不死心问:“怎么,她走远了?”
卫靖既不能撒谎骗他,也不想给姑娘找个麻烦,于是沉默了片刻。
蔺长星明白他的意思,笑了一下,好声好气地说:“我有要事跟你主子商量,你这样磨磨蹭蹭耽误了,不怕她罚你吗?”
若是换一个人跟卫靖说这句话,明晃晃地摆架子威胁他,他必不会搭理。
但蔺长星不一样,他再傻也知道姑娘对他与对旁人不同,耳畔猛然响起素织那日跟他说过的话。
他如梦初醒,姑娘今日下午要帮江少夫人办宴,吃过饭本可以直接过去,何故要等他一起。或许,姑娘等的根本不是他。
于是他赌了一把,指着对面茶楼道:“姑娘在听书,世子既然有要事,便去找她。”
“多谢。”蔺长星毫不犹豫跑了过去。
…
厢房中菜肴还未上齐,贺岚嚷饿先动起筷,贺裁风纵着她,自己独自等蔺长星。
贺岚每吃一口就赞一声,看上去好喂得很。贺裁风笑着摇头,这憨样,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贺岚吃了几筷子,随口问:“表哥出去一趟,怎么还没回来。”
贺裁风倚在窗边,闻言又往街上看去。蔺长星出门前他就站在那里吹风,方才亲自目睹两批人一前一后汇进那茶楼,巧合得令人惶然。
他意味深长地笑说:“可能是掉进哪里去了。”
逗得贺岚捧碗大笑。
…
蔺长星在茶楼转了会,很容易便寻着谢辰。
她端坐在堂里,眉眼疏淡,心思不在说书人那,连桌上的茶也不喝。
周围是鼓掌起哄声和听客开怀爽朗的笑声,她与这热闹分明格格不入。
倒不知究竟来茶楼做什么的了。
素织正嗑瓜子,听得津津有味时,忽然身旁坐了人。
蔺长星弯着眼睛,神采奕奕朝她点头笑。
素织心头大喜,立即看向谢辰,嘴上招呼道:“见过世子爷。”
谢辰抬起头,眸光如水地回望他,看似柔柔的,却不带一丝暖意。宛如他们初次见面时,蔺长星掉进去的河水。
看着美好,实则冰冷。
蔺长星见她这样,不敢造次,温声解释道,“我在上头定了雅间,说几句话就走,很快。”
谢辰未动,也不看他,目光放在那说书人身上,听了两句,冷淡地问:“饭还没吃吧,过来干什么?”
“没吃,不急。”蔺长星认真地问:“我说完你就知道了,上去吗?”
见谢辰不打算去,他也不催,悄然等在旁边。忽然皱了眉头,一手捂住肚子,一手从桌上捡了块糕点吞进肚子里,显然是副饿极了的模样。
谢辰冷眼瞥见,捏紧了指尖,不吭声,起身就往楼上去。
素织与蔺长星对视上,给了他一个“快跟上”的眼神,蔺长星自然领会。
谢辰快步走在前头,“饿成这样不好好吃饭,有什么大事情要现在说?”
蔺长星隔了小半步跟在后头,“你是不是跟人说,你不想见到我啊?”
他低头说话,两人看似一前一后,倒像完全不认识,各走各的。
谢辰上楼梯时,面露不解地斜视他眼,没有说话。
进了雅间关上门,绕过四折的梨木雕花屏风,她才问道:“我跟谁说了?”
“跟卫靖他们啊,”蔺长星轻抿唇线,面露沮丧,添油加醋道:“不然方才我问他你在哪里,他怎么不理我,我求了好一会呢。”
“他是我的近卫,不知你的目的,自要谨慎些……有什么可委屈的。”谢辰看他那模样,缓了语气,“茶楼的点心难道好吃吗?这都什么时辰了才想着吃饭,吃又不好好吃,还跑过来。”
“我想过来跟你说说话嘛。”蔺长星语气软软的,走到她面前,与她脚挨脚而站。
谢辰无动于衷,退了半步,他又凑过去半步,说:“早上陪贺岚逛街,她买起东西没完没了,饿得头晕才愿意过来吃饭。”
谢辰眼睛里的缓和之色渐渐收敛,迎上他的眸子,冷笑了下,不咸不淡地道:“嗯,怎么不继续陪她,找我做什么?”
蔺长星终于肯定了猜测。
“因为有事,”他胆大妄为,直接牵住她两只手,微微低头,贴近她的额头说:“你生气了,我来哄你。”
他力气大,谢辰挣脱不开,沉下脸反问:“我怎么不知道我生气了?”
“那你为何不笑?”
谢辰冷峻地看他,眉梢微挑,咄咄逼人道:“我笑与不笑,燕世子也要管?”
她今日铮芒毕露,俨然是不痛快极了,蔺长星不愿她误会,解释说:“贺岚前两天跌了一跤,走路嫌疼才扶我。我陪她是因为她摔倒的那天晚上,我打伞路过,却故意没上去扶她。”
谢辰垂目听着,眼睛里的冰霜稍稍出现条裂缝。
“我不晓得她摔得这样厉害,表哥心疼他妹妹,把我打了一顿,我也很是愧疚。”
蔺长星长篇大论,谢辰却越听越觉得他跟贺岚是天生一对,都是一样的孩子气。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跟你解释清楚,你忘了我在沁心馆里跟你说的话了?我自然不能让这些耽搁我们。”
蔺长星将她左右手捧至胸膛前,轻声问她:“你考虑清楚了吗?”
谢辰移开目光,干脆道:“没有。”
“哦,”他从善如流地笑道:“你慢慢考虑,我又不急。”
谢辰双手被他钳住,他看似温柔,实则用了力气不让她抽出去。
她抬首问:“贺裁风打你了?”
蔺长星微顿,但话已经出口,又不好否认,只能可怜兮兮地点头:“谁让我欺负他妹妹。”
谢辰不由蹙眉:“打你哪儿了?”
蔺长星拿她的手,摸上自己胸膛,“这儿,捶了几拳。”
他领着她的手,从戴的银票上划过,最后停在心口。那处正因与她挨得近,热情而莽撞地跳跃着。
滚烫的温度隔着衣衫烫她的手,谢辰不自在道:“既然愧疚,当陪人家好好吃顿饭,你这样跑出来,无礼。”
他一时情急,又带了南州口音说:“可是我想跟你多说两句话呀。”
谢辰听到这久违的语调,心里气不下去了,默了良久,“放手,我疼。”
蔺长星听她喊疼,立即听话地松开手,目光贪婪地打量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的细微变化。
她颇觉担心,忍不住问:“你表哥打得不疼吧?”
蔺长星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他低声道:“你方才不是问我点心好不好吃吗,要不要我告诉你?”
谢辰未听懂这话的意思,正欲问他,却被他才老实没一会的两手握住柳腰。
他将她推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埋下头去。
谢辰反应过来,慌了神,扬声说:“你敢!”
蔺长星将人桎梏在怀里,鼻尖已经贴上她的唇,听到这声呵斥,不得不停下来。委屈地看着她,既不敢继续,又不甘心松手。
谢辰不说话,亦不敢动,只是垂下眼睛,眉头拧着,跟他说她不愿。
她唇线紧绷,嘴唇湿漉漉的,明明是拒绝,偏偏眼尾微扬,露出深藏的风情万种。
蔺长星素得太久,此时搂住谢辰不堪一握的腰身,哪儿还能规矩,于是不顾一切地俯身吻下去。
他回回见到她都想吻她,今日格外忍不住。在楼梯上遇见,她原本平静的脸,在见到贺岚挽他后骤然发冷的时候,他就想吻她了。
方才与她说话,她一句比一句寒心,蔺长星便想尝尝,这张嘴里是不是真的那么冰冷。
还是她装得太好。
他胆量有限,此时双眸紧闭,虔诚地吻她。离开南州后,这样的场景不知魂牵梦绕了多少遍。
她周身的冷香被热腾腾的少年气所包围,那点儿抗拒被逼至角落,直到完全被绞杀殆尽。
她从反抗到默许,虽推不开他,也不回应他。但他攻势渐猛,她只好任由他为非作歹。
唇齿交缠间,她心跳快得以为自己中了暑气,随时会晕过去,浑身仿佛都在发烫。
被冰封的贪念,渐渐破冰而出,清醒与克制正分崩离析。
楼外阳光灼热,人声攀上午日的南风腾起,叩窗而来。让她在令人沉溺至死的亲密里,寻回了些羞恼和退意。
但蔺长星疯起来便不管不顾,她连退都退不了,每回都这样。
许久后,蔺长星终于放过她,意犹未尽地将她搂紧,下巴搭在她的肩上,“点心味道怎么样?”
她喘息着不答,若不是他搂得紧,她腿软的窘迫便藏不住了。
蔺长星等不来回复,直起腰去看她,只见她瓷白光皙的面颊敷了层绯红的粉,眼睛里终于不再只有冷清。
他把那里搅乱了。
他满心欢喜,腾出一只手,指头抚在她的唇上。看着那处被他揉得水光潋滟,渗出惑人的靡意,他脊背后陡然窜出酥麻感。
她曾说过,“嘴巴不是用来摸的”,他有认真学。
这次就比从前亲得好。
南州的最后一晚,谢辰那样反常,他就该晓得那是个陷阱,他应该提防她的。
不该让她赠他一口甜食,转瞬就夺了回去,害他现在讨要得这样辛苦。
谢辰被他弄得难受,见他意犹未尽,偏过头道:“蔺长星,适可而止。”
他得寸进尺地亲她脸颊一口,撒娇道:“我不想回去吃饭,我们就在这里好了。”
“我有事,”谢辰哪敢再跟他待下去,两手推开他,“蒙焰柔办夏宴,晚上游湖听乐,我下午要去帮她。”
“游湖啊!”他欢喜道:“我能去吗?”
“不能,都是女眷。”她背对他整理衣鬓:“你别闹了。”
蔺长星一改方才的霸道,弱声回道:“我没闹,只是很久没游湖,我想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