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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阎晋还是稍微小瞧了漳水的威力,但也有一点猜对了,那就是黄英达的到场,会导致郭威放出堵塞的漳河水。
就在黄英达到达谷口的当晚,他们甚至都没找好扎营的地点,郭威就率心腹亲卫,连夜从滏阳潜越到了谷口。
一声令下,被堵住了两个多月漳河水,顺着整个山谷,奔腾而出!
漳水首先冲到了李荣所在的砦堡附近,奔流的河水直接冲垮了原本谷口的一切建筑,只留下了这三个建在最高处的砦堡。
而出了谷口之后,口外河道宽阔,洪水以滔天之势,迅速铺面了整个谷口外的平原。
浩浩汤汤的水流,顷刻间就将扎营在低处的黄英达所部,冲了个天翻地覆。
阎晋估计的最多没过膝盖是不准确的,很多地方已经淹到了胯部,不过水流的冲击力,确实不是很强。
因此黄英达部的人马损失并不大,但由于在夜间,只能顾得上人,大量的辎重和粮草,全部泡在了水中。
连黄英达本人的帅帐都被大水浸泡,幸得他足够冷静,哪怕猝然遭到了大水的袭击,仍然能冒险在帅帐竖起火把,并让军士大声鼓噪为被水吓懵的兵将指点方向。
全军呼喊着朝帅帐聚集,等到天明一看,好家伙,一千五百人的回鹘义从,汇集在周围的只有七八百人。
其余人都散落在各处,好多人冻的脸色惨白,浑身只打哆嗦。
不过漳水倾泻而下的效果,应该也超过了郭威的预计。
因为郭威摆在谷口的李重进五千人,虽然早已提前撤离,但还是被漳水波及到了,也显得有些混乱。
而按照郭威预先设计,史弘肇的五千精兵和留守合漳的王景崇数千人,应该同时乘羊皮筏子顺水而下攻击张昭骏所部,但同样因为漳水超过预计的湍急而没法出动。
处于最高点没有被大水波及到的李荣看见远处浩汤的洪水急的不行,他身边的章全反而要镇定很多。
章全命目力好者爬到最高处观察,眼见洪水只是冲击了黄英达,没有波及到张昭骏所部时,顿时就放下心来了,他转头看着李荣说道。
“兵马使,如今四处大水漫灌,就算张掖郡公来救,那也不是短时间能来的,我们存粮只剩一日,某欲死战,兵马使以为如何?”
说话间,章全手下的武威镇禁军,就悄悄隔开了李荣与义成军的牙兵们。
义成军的牙兵发现有些不对劲,他们早看这些待遇比他们好几倍的河西人不满了,因此很快也跑了过来。
空气中充满了火药的气息,李荣狠狠看着章全,脸上神色变幻了两下,终于恨恨的开口。
“章全!你以为耶耶是那种卖主求荣之徒吗?耶耶要是,就不会在偃师城冒险反击契丹人了。
耶耶是一军兵马使,是圣人亲自接见抚慰过的,难道还不如你个都头知道忠义?”
章全听到李荣这么说,脸上神色就缓和了,他挥手让后面的武威镇禁军散开,对着李荣一拱手。
“某本是鄯州高山上的牧奴,幸得大慈法王拯救,今日就算是战死,魂魄也能去往极乐九重天,享受永生永世的仙福,定然是要死战的。
兵马使愿与某一起,若是有幸不死,日后刀山火海但凭招呼,要是觉得今日某不恭敬,回了东京自有镇抚官军法从事某家。
但兵马使若不愿死战,那就杀了某,去投靠河东贼吧!”
李荣抽出马鞭,啪一个鞭子就抽到章全身上,“狗胆田舍奴!回去之后,定要你磕头赔罪,不过今日,当让你见识一下我义成军上下之忠勇。”
章全挨了一鞭子,不怒反喜,他就怕李荣生了屈膝之意,使他就算战死也不光彩。
“只要打杀了河东贼,不坏圣人大事,磕头赔罪又算得了什么?
那就请兵马使与某一道,勐冲河东贼所在,纵然战死,也不失为豪杰!”
李荣看着眼中仿佛有火光乍现的章成,忽而扔掉手中的马鞭,肃然起敬,他知道面前这个来自河西的武威镇都头想干什么。
按周军一贯的规矩,有再大的困难,也不能抛弃同袍,但此时大水漫灌,要解救他们这一千五百人,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
但如果他们主动战死,不是就不用解救了嘛!他是想以死,为谷口外的大军解套。
“久闻河西多忠臣义士,今方知不假!”李荣拱手说道,“不过此时勐冲下去,无异于枉死。
都头且看,河东贼正在山下准备羊皮筏子,定要是要顺流而下。
且待他们走掉一二千人,我等再勐冲下去,杀尽山下河东贼,抢夺剩余的羊皮筏子,也顺水而下,与张掖郡公汇合,如此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章全点了点头,不过旋即又摇了摇头,“听闻山下河东贼主帅乃是北京府武节军指挥使史弘肇,治军严谨,勇勐异常,必然会有所防备,岂会从容让我等以众击寡?
还不如此时出其不意勐冲下去,或许还有一战之力。”
李荣听完嘿嘿一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某家,乃是河东太原人啊!
河东北平王与某家有同乡之谊,若是此刻某家能缚数个河西兵将去见史弘肇,表示要投降,其必然相信。”
章全看着李荣,良久方才把手一放,将腰间的横刀扔到地上,“那就请兵马使缚某去见那史弘肇。”
李荣赶紧把章全的横刀捡了起来,拉着他的手说道:“岂能真的绑了都头去见?但某需要五名勇士,穿上将官衣甲,谁愿前往?”
他话音刚落,章全身后数十武威镇勇士尽皆上前,无一人有丝毫的犹豫,抢先大声喊道:“请兵马使缚我等前往河东贼军营。”
李荣动容长叹一声,“有如此勇士,这天下迟早是我们大周的。”
挑选勇士,换上军官衣服,李荣一边派人挑着白色衣衫去见史弘肇,一边等章全走远后,看着身边的侄子李守思说道:“知道某为何不去投靠北平王了吧?”
李守思重重一点头,“不提北平王已然年老,就以这武威镇百余兵卒观之,北平王麾下,绝少此等明知是送死,也能争先恐后的勇士。
天下合该是圣人的,我等正该从之得大富贵。”
。
。
山下二砦堡,围住李荣的史弘肇也正在头疼。
他有五千人,按照郭威的吩咐,是要最少出动四千人顺流去打被水淹的河西兵的。
但不巧的是,他前几日打破这两个寨子的时候,山坡上的周军兵马使李荣十分机警,虽然让他夺了两寨,但兵力未损。
现在山上还有一千五百人,他若带走四千人,剩下的一千人恐打不过河西兵。
正在头疼间,外面欢声大作,史弘肇冷着脸撩开门帘子走了出去。
此人治军十分严苛,还一视同仁,下到兵卒,上到指挥使这样的高官,谁敢违他的军令,直接打杀。
曾经的武节军兵马副使,就是不听军令,被史弘肇亲手用短棍打杀的,因而此时武节军这种大声欢呼,绝不正常。
史弘肇刚走出门,就见胞弟史温喜不自胜的迎了上来。
史温知道兄长脾性,抢在他没有问责之前,赶紧说道:“山上的河西贼兵马使李荣命人绑了数个河西禁军兵将,下山投靠来了。”
史弘肇眉毛一挑,一点也不意外,因为李荣做此选择,恰恰符合了这个时代的武人的选择。
中国文化中,特别是个帝王时代,最重要的两个品质就是忠和孝。
孝的讲究,最早可以追朔到上古时期,舜帝的小杖受大杖走,就是孝的体现,到了汉朝以孝治天下,更是被推崇到了极致。
而忠字,其实是在北宋时期最终稳固地位的。
在这以前,忠虽然也是被提倡的品质,但并未到宋以后那种忠孝不能两全,只能尽忠而不能尽孝的地步。
更别提这个时代,五代武人变节,更是常事。
不过史弘肇还是很谨慎的,因为他心里其实知道,刘知远的赢面,哪怕就是加上契丹人,也不是太高。
这种情况下,河东军投靠河西兵的应该不少。而河西兵投到河东来,不可能有多少。
但等到被困住的河西兵和李荣派来的使者后,史弘肇却在心里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