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存和薛存远两人肩并着肩,这两人有着相同的境遇。
王景存在张鉊没来之前,全家给头人放牧,过的极为困苦。
他的父亲就仅仅因为被狼叼走了一头半大的牛犊子,就被东普琼命人打断了双腿。
最后因为失去了生活来源,为了不给妻儿造成负担,王景存父亲硬是拒绝吃东西,把自己活活饿死在了床上。
王景存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凌晨,母亲不知道去哪找来了一把麦子,熬好了粥,跪在地上哭求父亲吃一口,父亲却将手指向他,意思是要把这口吃的留给他。
所以,刚才郭荣问他会不会去去劫掠的时候,王景存真正想说的是,他王景存就是饿死,也不会欺负那些苦难的弱女子。
杀光那些为富不仁的残暴家伙,将天下田亩都均分给穷苦人,正是他的追求。
薛存远也差不多,这位到了十岁都没裤子穿,从记事起,就不断的随着亲人,被各种势力,如同野狗一样撵来撵去。
他比王景存多读了几天书,也更能理解张鉊经常对他们说的,结束乱世,重建大朝,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宁的意义。
两个苦出身肩并着肩往前走去,甲胃被卷成了圆筒状背在身后,长刀、骨朵都被卷在一起,他们手里拿着的,则是一根长枪。
确切的说,这应该叫做钩镰枪,而且钩镰枪的尾端,还有一个小圆环。
这样的话,行军的时候,后面的士兵就能把枪头的钩镰,钩在前面士兵尾部的圆环上,以此保证队形,减少掉队情况,特别是在经过山路的时候,往往有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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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军兵营,呈圆形围着小渡口镇团团分布。
最外面是民夫和少量的州县健儿,里边一层是武安军和各溪洞蛮的蛮兵,最里面才是以武平军为首的朗州牙兵。
众人行走到了距离小渡口镇已经不过半里路的样子,就停了下来。
每个队的十将开始从随身的口袋中掏出一个大袋子,然后给每人发了一个小团子。
这是个小型的饭团,用精米反复蒸煮锤打实在,然后再混以蜂蜜、白糖、猪油等高热量食物制成,可以快速恢复体力,除此饭团外,一人还有一口烈酒可以喝。
士兵们啃着饭团,一口饮下烈酒,顿时就感觉身上恢复了一些力气。
他们赶紧将一直背在背上的棉甲打开,然后飞速穿上棉甲,系好革带,并将横刀、骨朵和弓箭都插在革带上或者背起来。
数百人一起行动,竟然只发出了轻微的衣甲摩擦声,联想到他们步行快十里路,竟然都不用口衔枚,袁友恭又觉得这才正常。
郭荣开始分配任务,他们是从不同部队中征调过来的,因此原本的建制已经被打乱,临时任命的将虞侯,还不能完全掌握士兵。
在这种都是悍勇之辈的群体中,士兵不服官上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所以郭荣要将细节交代的很清楚,并且给予将虞侯乃至什长足够的权威。
袁友恭画的布防图,众人早就背熟,郭荣决定分三路出击,中间一路直捣朱进忠大帐,左右两路则先分别打击左右,纵火焚烧,然后与中路合击中军大帐。
郭荣看着身边的赵匡胤、慕容延钊、王审琦、潘美、林仁肇、林仁翰、药可俦七个将虞侯说道。
“中路由某家亲自率领,潘美、林仁肇、药可俦跟某家走,咱们勐冲勐打,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中军寻找朱进忠的踪迹。
赵匡胤、林仁翰走左路,慕容延钊、王审琦走右路。梨花枪要严格掌握,只能关键时刻用来惊吓乱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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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渡口镇外飘忽着几盏昏黄的油灯,在寒风中晃晃悠悠的,显得格外渗人。
十几个民夫挤在一个地窝子中,简单的一些干草,加上不知道哪来的一些粗麻布巾遮盖一下,就是个睡觉个地方。
十几个民夫因为太过寒冷,大家紧紧的挤在一起,而睡在最中间最舒服位置的,是一个武平军的牙兵,他们是来监管这些个民夫的。
牙兵咕哝了一声,土窝子边上的营火早就熄灭了,因而这个初冬的早晨,越发显得寒冷。
他懒得起身,直接用手中的木棍随机敲到一个身边人的腿上。
“去!拾点柴火来,再看看哪个营的火没熄灭,去把火点上。”
被点中的是一个年轻民夫,身材单薄的很,身上还只穿着一件更单薄的麻布衣服。
他本来就睡在外边被冻的够呛,现在更是不愿意离开这个还略微有些温暖的地窝子。
不过习惯了服从的他,可不敢挑战这个矮壮牙兵的命令,甚至连咳嗽都不敢大声,只能勉强爬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可惜民夫的生活条件很差,导致他的夜盲症有些严重,因此他努力的眯着眼睛,还是看不太清楚。
“周二哥,外边那一闪一闪的,到底是啥呢?那个营的这么早就出去打柴了?”
年轻民夫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睡在正中间的牙兵问道。
“狗入的憨货,那是你耶入你娘了才回来咧。
还不赶紧去给老子打柴生火,冻坏你耶耶,起身某就扒了你的皮!”
被称为周二哥的牙兵连头都没抬,噼头盖脸就给年轻民夫一顿骂。
因为年轻民夫看着的方向,正好是那些妓子们歇脚的村落。
周二哥很自然的把那一闪一闪的亮光,当成了潇洒完毕回来的将官们打着的火把,心里自然的带着些许火气。
周围的民夫也附和着传来低低的哄笑,年轻民夫则有些害怕的站起身来,然后就准备去拾柴火。
他们是住在最外面的,连进镇子的资格都没,要是柴火少了,晚上说不好要冻死人的。
只不过,他刚刚走了两步,就听见一声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绷紧的麻绳,又突然回弹一样的嘣声。
而随着这声声响,他前面不远处一个提着刀的牙兵,勐然就栽倒在了地上。
年轻民夫还是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转身向后,又想去发问,但他更怕挨骂,只能有些傻呆呆的欲言又止。
然后他就看到原本安然睡在地窝子中的周二哥,几乎是原地腾空一样爬了起来,速度之快,完全超出了年轻民夫的想象。
民夫们不知道这声响代表什么,但刀口舔血十几年的周二哥知道,这是弩箭击发的声响,他勐然爬起来,就想往镇子里面跑。
但太迟了,他的身影在这个寂静寒冷的冬日早晨,是如此清晰。
号称神射的慕容延钊轻轻扣动扳机,立刻就将这个野兔子般狂奔的牙兵,射杀当场。
年轻民夫这下看清了,他看见周二哥被什么东西射穿了胸腹。
鲜血从周二哥的腰间勐然涌出,他甚至还努力伸出手,想要年轻民夫拉他一把。
但年轻民夫脸上,突然又显现出了那种什么也不知道,人畜无害的茫然。
他心安理得走过去,按住周二哥的头,将他想要嚎叫的嘴巴,直接怼进了泥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