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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又一轮寒流携带着密不见缝的雪片大肆袭来。2012年2月北方a城,还有5天就要过年,严寒和暴雪却是赶集般的脚步冲冲,街上集结的铲雪车一字排开,交警、环卫工人已经被雪花装扮成移动的雪人,公车、私车以龟速走走停停,尽管本届政府提出"以雪为令"、"畅通无阻"等口号,但面对勃然大怒的老天也只能一声叹息。
车里的人群或是习惯了这样的节奏-无论走得多早,迟到是必定的事,所以没有骄躁不安的肢体语言,公交车也很人性化的开启了小电视,《朝闻天下》正在播放欧洲寒潮:北极冷气团大举南下,东欧及中欧地区首当其冲,截止至目前已造成数百人死亡,数千人冻伤。欧洲多条河道结冰,船运不畅,交通受阻…。"哎,你说,这天气是变暖了还是变冷了…"有人打开话题,于是车厢里渐渐活跃起来。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时针它不停在转动…唐果接起手机,里面传来的是大姑的急促声音:爱妮,你爸…你爸爸他出事了,这个狠心的,扔下大家走了…你快点回来吧…。一时间唐果有些滞讷,她无法确定自己在车上还是在哪里,但凡突发事件,她总是不自觉的神游。
"喂、喂,妮子,你吱声呀…"唐果回神:我马上请假。
请好假,到银行取了钱,上网订票,刚好下午1点左右有一班到百安的特快,唐果折回住所,简单收拾一下行李,直奔西三道街(鬼街)买了无领无扣的寿装、十尺孝布、10个黑纱(她那些近的远的亲属为数不多)、一盒白花打包好,看到那些雕做工艺堪比艺术珍品的骨灰盒,唐果知道这个是不需要的,因为在那个没有完全开化的乡村,土葬的传统一直半隐半晦的进行着,只要民不举官就不纠,当然葬礼的前夜要到村长家慰问一下。
5个多小时的火车之后,还要坐1个半小时的大巴途经省道、乡村公路,辗辗转转才能到达隶属百安市的三和镇,在镇上可以选乘小突突(三轮汽车)或者摩托车下村,大约五十分钟的光景,唐果在积雪的小路傍下了车,打开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向老屋的方向趟进。
远远的看见灯光和走动的人影,还没等迈进院子,眼尖的大姑就叫道:是爱妮回来吧,哎呦,你爸这个狠心的,他咋就这么绝呢…年都不让我们过好啊…,然后一把拽过静好冰冷的手,鼻涕眼泪齐射,唐果被这悲天悯地的哭声弄得眼睛涩涩的,在她可辨的记忆里,还从未这样近距离和大姑接触过。
灵棚是用朔料布搭置的,一口朱红色的棺材横放着,前面摆放着还未燃尽烧纸的火盆,火盆底下压着写着"哀"字白布,两侧是挂满纸钱的木幌子,唐果走近棺木拂去上面的雪花,大姑像是受惊似的急忙压住棺盖,连声说:开不得、开不得,要等风俗先生来过之后再看…,唐果缩回手,屋里的人听到外面的声响,鱼贯而出的是陌生的二姑、三叔…
随了风俗,唐果跪坐在棺木前守灵,偶尔堂兄堂姐们替换一下,唐果很快的又替换回来。父亲是用软皮铁丝在东屋失修的房梁上自尽的,大姑说他走的时候穿戴很干净,给唐果留下一张照片、一个婴儿带的银镯子,照片上是一对正当年华的青春男女怀抱着一个10个月大的孩子,照片的后面有字:生日留念-唐府城、倪盯,1985年7。银镯子因岁月的侵蚀有些污垢发黑,唐果握在手里,手心的寒度不断传来。
天蒙蒙亮,出殡的队伍就出发了,因为是暴死,唐果的父亲是不能进祖坟的,又怕政府随时封山造林,碑文也没敢立,就在十里地的荒坳里草草埋下了。出完殡,唐果将大姑他们几家合出的殡葬费付掉,又每家多给了五百,目送他们忸怩而满足的背影,一个人回到了老屋。
老屋其实没有什么值得留存的东西。四壁如洗、家什简陋,自从唐果6岁被寄养在远亲家里,20多年,她只回过6次老屋,都是在工作以后,大学四年的寒暑假她全部用来勤工俭学,赚钱还贷了。6年里她给这记忆中的老屋添置过几样家当:一个感应节能手电,一把不锈钢苏泊尔电水壶,一只额定容量3L的美的电饭锅,一张便携式饭桌…,其他都是随身携带些吃的,因为她的生物父亲嗜酒如命,她劝解不了,只希望可以缓解温释一下的他的胃肠。
院子里传来汽车熄火的动静,唐果诧异,推起行李箱打开屋门,"唐果儿,我终于活着见到你了…"张弛挑着一双圣诞老人的霜眉兴奋的大声说。
望着那张寒气凝聚的俊脸,唐果听见久积房檐的冰锤在不择不扣春风的无休无止的吹拂下轰然坠落,眼睛微热,口吃的问:"你…你怎么找到的",张弛指了指嘴,伸出180度的手臂,这一次,唐果没有躲闪。
两人十指相握回到屋里,张弛轻声说:"难过,就靠我身上一会儿。"唐果温顺把头斜靠在他的肩膀,这让张弛释放了更多的男性荷尔蒙,"冷吗,我车里有毯子。"看着唐果无血少肉的脸张弛有说不出的心疼。
"别拿了,歇好了,我们就趁早往回赶吧…"
"你不怕我疲劳驾驶?生命诚可贵,你我价更高,知道吗?今天我们必须住下。"
"可是屋里什么都没有,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大概只能给你烧点开水…"
"干粮自带,行李自备。"
"可是,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