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龙轩静静地矗立着,久久发呆,说不清是怎样的一种感受,总之就是乱。
也许这就是观想辅轮天葬给他带来的感悟吧,在佛忏中修行了百年,他其实已经彻悟了关于世尊梵天口中的如来正法,百年修行依旧初衷不改,却因为经此鬼蜮一行,而不由得产生了动摇。
这种动摇自观摩了辅轮天葬后,尤为强烈,特别是当阿姐鼓响起的时候,那声音带着弃灵血魂的悲戚,声声凿穿他的心灵。
也许,在旁人听来,那空灵而疏旷的声音,是天籁,是直面生命本色的达观,但他因佛陀舍利升起了强烈的悲恸之心,听到的是无声的嚎哭,好似在他的耳边呼喊:“救救我,救救我!”
笃~笃~笃~
身后,忽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祁龙轩猛然惊觉,敏锐的神识捕捉到,那个气息是他感到陌生的,修为却又在他之上。
他猛然回头,见到的是一抹澄澈如水的温和目光,他斜肩挎着一道腰鼓,手执鎏金鼓槌,正是辅轮天葬上,那名击打阿姐鼓的小沙弥。
他看上去面容稚气,身高不足一米五,似乎刚从懵懂无知,跨进青春少年的界限。
但祁龙轩可不会因为对方的年纪而生出轻视之心,因为如此年纪能够站在辅轮天葬的祭台上主持仪式,本身就足以说明此人身份的不俗。
何况此前牟尼上师已经和他介绍过,这位正是鬼蜮十殿阎君之一的昙佛子无心,据说乃是鬼蜮中,唯一历经了五世修行的活佛。
从对方身上释放的气机波动来看,祁龙轩初步确定了,这位小活佛的修为,和自己一样,只有元婴期,但因为见识过了佛门修行的诡秘,可以断定,这家伙身具的佛性,足以使他在达到他这样的年纪时,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就像当初在灵修峰遇到的那位,佛宗的那名活佛慧灵殊一样。
“阿弥陀佛,佛友深夜一人在此,莫非是参与了鬼禅,有所顿悟了?”正惊愕中,这位深不可测的小沙弥走上前来,朝他施了记佛礼,笑问了声。
祁龙轩缓过神,确认对方似乎没有恶意,便释然一笑,道:“大云寺入世多年,沾染红尘众相萦身,此来鬼蜮见识到不同的修佛理念,确实颇有所感。”
“哦?”无心星目微凛,问说:“所谓的不同,体现在何处?”
“能为心中大道舍生忘死,如此纯粹的修佛信仰,确是在下无法企及?”祁龙轩禀实回答,也不怕对方因此看穿了他的怪异,因为他身上所穿之僧袍,正是代表大云寺的象征,而大云寺是六道外师中,唯一秉持入世修行的理念,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然而无心听后,反倒冷谑一笑,道:“为了大道长生,生死固然可以抛弃,然而大道三千,莫非只有殉道这一条路可走?”
“堪破生死,方能见性知命,不是吗?”祁龙轩反问,目光却突然迥异起来,发现这小和尚的言语,似乎隐约对鬼蜮的修行理念不屑一顾,搞得他一时分不清究竟谁才是大云寺僧。
无心听后突然叹息一声,面向黑夜中的大漠方向看去,许久,忽问了句:“佛说灭苦,佛友认为,苦真的能够被消灭吗?”
祁龙轩一愣,脑海中一时浮现起自己身上的五蕴阴魔幡,回道:“佛门转世修行,借助转世来剥离自身由贪、瞋、痴三毒而生的五十种魔障,每世五种,十世剥尽,则领受天劫时,可不受天道责罚而直登仙界,这或许也是一种尝试吧?”
无心微微点头,似乎对此说法颇为认同,但沉默了一会,又突然问道:“姜秀儿死了,佛友伤心不?”
莫名其妙的,祁龙轩被这一问,半天没缓过神来,转头朝他看去,见他脸上平淡如水,澄澈的目光对应着月色,好似微微的有些朦胧。
“姜秀儿是谁?”祁龙轩尝试着问道。
无心道:“大唐江宁城游巡卫长的女儿,与小僧青梅竹马,如今,她成了我的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