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着脸出营回府,遇见了在营外等了一日的七公主。在寒风中冻红了脸颊。那件大氅却是穿了不知多久了,早就淡了色泽,显得陈旧单薄。他都怀疑,那件单薄的大氅中还有没有裹着棉。
她见他出来,凤眸亮了一下。那种纯粹的东西从乌亮的凤眸中渗透出来,他心中泛起涟漪。
她与他解释,他心中有些信了,却冷着脸用礼仪廉耻来搪塞她。他眼见着她被他说得脸红耳赤。这脸皮薄的模样,也不像是会做那等事的。
他丢下她离开,可一路上都在想,若她是无辜的,他这般待人,也确实挺欺负人的,与那些捧高踩低的恶人无异。若她不是公主就好了,娶回来便是了,他从来不屑与那些恶人为伍。
可她是公主,是这个无药可救的大乾的七公主。
皇帝昏庸得任由裴凉卿摆布,若他释了兵权,那整个大乾,或许便被外敌入侵掌控了。
而后,她确实安份了,不再企图靠近他与他解释。每每偶遇,她只是礼数周到,连眼神都不敢往他身上多停一秒。脸颊却是会红的,带着抹小女儿家纯真的娇羞。
那次庆功宴上的事被他调查了一遍,前因后果涉及哪几个人,一清二楚。他确定了,她是无辜的。她不过是被她父皇拿来控制他的工具。
如果要将她作为控制他的工具,他想,她父皇选对了。
他渐渐地一想起她,心中便会涌起某种爱怜的情绪,可他要反,他已经决定要反了。
他知道这种情绪不能失控,若是他称帝,皇后不会是前朝公主,枕边也不能留前朝余孽。可心却在每一次见面中沉沦失控。
她的道路好似只有一条,那便是:死。
新婚夜,她理解他是被她父皇逼着娶她的,以为他有其他心上人,竟愿意自降身份与人做平妻。
他的心并不坚定,不停地摇摆,甚至在有一瞬间幻想两人就这般过下去会如何?结局显而易见的,被裴凉卿磋磨死。
他狠下心,拂袖离去。翌日,他竟带着她一路狂奔去西营。他阳奉阴违乖乖娶了她掩人耳目,次日便大刀阔斧杀了她,举旗造反。他梦见被他属下五花大绑的她,泪眼朦胧,却没说半句求饶的话,只是骂道:“魏泽昊,全天下皆错看你了。残杀无辜弱女子,算什么英雄!”
更何况,这无辜弱女子是他新婚妻子。
睡梦中的魏泽昊心头绞痛,灵魂为梦中的她即将面临的死亡而在躯壳中疯狂挣扎,可那统领三军的自己,负着手神情冷肃,眼睛都没眨一下地亲自下令行刑!
她刹那间被五马分尸!
睡梦中的魏泽昊不断疯狂制止,却连一匹马儿的毛都没摸到。
那个刽子手自己,更是慷慨激昂地宣读檄文,正式起兵造反!
他对那自己拳打脚踢,招招用尽全力,可却伤不到他分毫。他的灵魂只能捧着血肉模糊的尸体,疯狂推开踩着她尸首的士兵,可对方却巍然不动。
他跪在她尸首面前哀嚎流泪,此时才知道,她流血泪,是被那日的日头晒的,她骨头疼经不起拖拽,是被五匹健马拉扯的,她怕冷骨头疼,是被后来的大雪淋了尸首。
她着实无辜,她不过是整个皇室最不受待见的七公主,她住着连农家都不如的寒碜宫殿,日日被皇家其他皇子公主欺辱,可却是她用一身血肉为大乾其他皇室赎罪。整个大乾皇室,真正管百姓死活的只有她。
他举旗失败了,裴凉卿帅兵镇压,他压根没有成功,其余皇室无人遇害,继续过着奢靡淫乐的生活,只有她,死无全尸成了孤魂野鬼。
怪不得她恨他,怪不得她说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原来,是惨遭他残杀的血海深仇。
魏泽昊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拽住被褥,手背青筋凸起,一股血腥从胸腔蔓延至喉咙口,他压不住,身体倏地往床外探,血液喷涌飞溅而出。
他生生呕出了一口血。
醒后,他不住的喘息,心头的绞痛让他连呼吸都费力,他欺凌弱小,残杀好人,当真是死有余辜,可是,裴凉卿这等罪魁祸首,又怎配拥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