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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土地上,温热而多风,但好在风势并不大,总是细细软软的拂在人脸上如一丝轻抚。在这微风中帐望,你会发现远处青山如黛,近前廊院如波,使得这里的山色院景恍如一幅古画,黄昏煦暖的阳光洒下来,照在画中一些黑点之上,那是一些从高空俯看下来会发现的很多的人影,在缓慢的移动着,时而有各种低低的笑语之声隐约可闻。这是一座安静的所在,这又是一座充满生机的所在!
一只雄性“红嘴玉”远远的飞了过来,这种鸟常见于华夏大地的南方,体态小巧,形态和麻雀极为相似,只是颜色更加鲜艳,一张小小的鸟喙更是绯红欲滴,像极了年青女子鲜红的朱唇。因为羽毛鲜艳,倒也蛮爱人们的喜爱,所谓“红嘴玉”只是达人雅客们给它起的名字,在市井山林之中倒是有个更好听的浑号,叫“相思鸟”!此鸟喜欢群居或与其它小鸟混群,栖于林下植被,动作活泼轻捷,倒也不怕人,此刻从林中飞落到院墙上,好奇的盯着院中走来走去的各色行人。
这些人中有人做短打或挽袖状引前走后,但更多的却是头戴儒巾、身着长衫的打扮。如果这只“红嘴玉”有如人的智慧的话,便会知道前者是长工仆役,而后者则是被叫做“读书人”的一种在当时社会地位较优越的群体。且在这山脚处的院墙之内这种“读书人”在人群中所占的比例极高,竟达半数以上,这在别的地方是极为少见的。
可惜这只“红嘴玉”并不能看懂这些人群之中各类衣着之人的区别,它只是好奇的盯着这些人在宽阔的院中走来走去,感到既茫然又有趣。
在来往不止的人群中,有着四名同样儒士打扮的人在大步的行走着,只是看外表衣着可能与其他人也并无二致,只是这四人步伐略有点急促,与周围晚饭后出来闲庭信步的悠闲散适感觉浑然不同,似是有着什么紧要的事情急需办理似的。
走在最前面的是名老者,五十上下,面容沉静若止水无波,行走时目光笔直的视向前方,倒像是名训练有素的士兵,因为长时期咬牙,两腮处的肌肉略略有些鼓起,整个人显得冷硬如一块古老的岩石。
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三名少年人。
雄性“红嘴玉”正观看的起劲,突然风中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啾鸣,这是雌性“红嘴玉”的鸣叫声音。“红嘴玉”这种鸟向来雌雄不愿分离太久,听到雌鸟的呼唤后,雄性“红嘴玉”恋恋不舍得又向下面的人群望了一眼,然后一振翅膀,向着雌鸟声音似来之处飞去。
下面的四人,却似并没有想到在他们头顶的不远处,曾有这样一只小生灵短暂而专心地注视过他们。他们依然匆忙的行走着,直到走至一幢房屋之前,老者伸手拉开屋门就走了进去,随后又有一名少年人拾步也跟着进到了屋里,余下两人去停止住步子,安静的侯在了门外。
“唉呀,辛弃疾有诗道‘千年田换八百主,一人口插几张匙’,诚不我欺啊!每次老夫接待一名新学员员,都是紧接着一大摊子的事情!”进屋后,老人的脸上终于出算了一丝表情,发出了一声怅叹之声后,这名叫程会的老人已经打开了书桌上的抽屉,拿出了一摞表格撂在了桌上。
而随后跟着他进屋来的,正是宋君鸿。
如同任何一家已经成型的机构一样,想进入其中都需要履行大量复杂而烦琐的手续。宋君鸿自从跟着程会进入一间屋子后,便开始填写起了一大堆各类奇奇怪怪的表格,这让宋君鸿恍然有了一种回到前世刚进大学或刚参加工作时的那种感觉。在这些表格中籍贯、父母、个人经历、求学过程,人个的功名成就、考举人时的论题名称等等一项不落,或许唯一能与前世有所差别的便是:宋君鸿可以少填“政治面貌”这一栏内容了。
当宋君鸿好不容易把这一堆填好的表格依次又签名和按上手印然后推到程会面前时,程会却早已经抻开了大手在那里等着了。
“拿来吧!”程会沉声道。
“什么拿来?”宋君鸿一头雾水,心道所有的表格我给你前还特意查点过呢,一张都没少。
“唉!”程进看宋君鸿半天没反应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手,翻手扣在桌上,然后站起身来,踱了两步,歪着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宋君鸿。
宋君鸿也拿迷惑的目光看着他,浑然不觉。
程会无奈,只得又坐回了椅子上,说道:“你可知昔日孔子游于缁帷之林,休坐于杏坛之上。以诗书礼乐教,四方有贤者闻名以求之,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悔焉。’”
念完这几句话后,程会便又开始拿眼直直的瞅着宋君鸿。
宋君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束脩以求学”的典故啊。春秋时孔子开创儒学,在杏坛那地儿开班教学,于是有人来询问怎么才能跟你求学听课呢?孔子便笑着回答说:“只要人家能送我十条肉干儿做见面礼,我不会拒绝收留他做学生的。”
程会当然不会缺这十条肉干,他这是以古圣事迹来隐喻,来岳麓书院读书,也是要有所“表示”的,这种“表示”,想来应该不是指给他个人的好处贿赂,而多半是在指学费了。
宋君鸿感到有几分好笑,书院要跟学生收学费,但又不好意思明着提“钱”字,大概是读书人们觉得张嘴钱闭嘴钱的太铜臭味了,觉得不大好意思,所以用孔圣人的话来婉转的隐喻。
反正大家都是读书人嘛,想来这个典故不会有人不明白的。
大宋朝读书人地位远高于商人,所以程会既要公事公办收钱,可偏又耻于直接提“钱”字,便绕了一个大弯用孔子的杏林旧事来隐喻,足可见这位老夫子是一个多么死要面子的人了。
但好在宋君鸿是从一千年后过来的,比起后世各类名目的“办学创收”,宋君鸿打心里觉得交学费也是应该的事情,没什么可丢人的。只要是学院能够诚心实意的“传道、授业、解惑”,而不是像后世那样“工厂流水线式制造大学生”,硬生生把学校这一教育机构变质成“盈利性创收机构”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