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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在见到太皇太后时的惊讶外,整场大典还是有惊无险的完成了下来。仪式完成后,群臣与宗室、妃嫔们都一一散去,只有太皇太后依然在弟弟吴大嘴的陪同下,在赵玮的四重帝王专用棺椁前默默哀伤。赵、陈、余、彭、刘、韩六人又互相比了个眼色,默契的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不肯离去。
良久,太皇太后回过身来,对身前侍立的群臣们说道:“你们替瑗儿定的庙号是‘孝宗’吧?这个名号起的好哇!”太皇太后一提起这个庙号又老泪纵横,数十年来的往事再次不断的翻涌眼前,边泣边说道:“不错!瑗儿是个好孩子,对我和高宗皇帝也极尽儿臣之道,他当得起这一个‘孝’字!”
赵玮虽不是她和赵构的亲生儿子,但却是她亲手抚养长大。吴氏无亲子,故对赵玮便视若已出,母慈子孝,一时曾传为佳话。而赵玮也的确是一位极孝道的人,哪怕是在他已经即了皇帝位之后,对她和赵构的恭孝之态也不见有丝毫的改变。
“先皇帝足为天下孝子的楷模。”赵汝愚也跟着轻轻的回复了一句。
“可惜了,惇儿这个不孝的东西!”提到赵惇,吴氏压了一肚子的火气,终于在面对着赵玮的棺椁时爆发了出来:“连自已的父亲去逝了也不愿来参加下葬礼!”
“官家只是心疾太重,一时迷糊罢了。”尽管对于皇帝的言行他们这些大臣们也大为不满,但此时仍是只能往轻里说。
“迷糊?百姓迷糊是害了一人,皇帝迷糊却是害得一国!”太皇太后怒道:“这样的皇帝,与国与家又有何益?早知如此,还不如换个人当皇帝,也省得瑗儿的身后事如此凄凉!”
或许吴氏只是在气头上说说气话,但赵、陈、余、彭、刘、韩六人却是如雷击顶,韩侂胄更是和几人一连换了几个眼色。
天黑时,韩侂胄向其中一人躬身说道:“大人,或许我们也可以考虑一下那件事了。”
“你指你们家贤儿提的那个?”那人望了眼已经完全漆黑的夜幕说道:“你容我再想想,你知道的,这个决定着实是太难下了!”
到了二月,京中的会试按期举行,但除了礼部已经没多少人在意这件事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太上皇葬仪之后的一些大动作给吸引去了。
伴随着太上皇哀讯传出后不久,就又是一系列的朝中巨大人事变大。
首先,是五十多岁的枢密院副使、英国公刘诺为山陵使。
山陵使是专门具体负责帝王丧葬事情的重要官员,非德高望重者不能担任。但这个官职却并不见得人人都喜欢去担任,因为担任这个职务的人,往往必须要辞去自己其他的职务,来专门全心全意的负责帝王的丧葬。所以这相当于是一种体面的离职,新朝的皇帝既位时,往往便会让上一代中某位较得宠且权重的高官去任这山陵使,其一可表达了自己对前任皇帝身后事的重视,其三对外展示了此老臣与先皇帝一心相随的美德,其三更可借机让这位老臣主动从目前自己所占据的位置上挪出地儿来。
就和宋太祖的“杯酒释兵权”一样,这也算是大宋朝的一种帝王之术,一种可以兵不血刃完成权力交换的“祖宗家法”。
刘诺可以说是太上皇时代最要紧的重臣之一,隆兴北伐之时,他曾是统帅虞允文倚为左右手的重要人物,因将后方物资工作做的滴水不漏而受到太上皇的嘉奖。也因此,刘诺是个偏向抗金派的文官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甚至有的人还在私下里揣测,他会否也是朝中神秘的“黄龙党”的可能党魁。
紧接着,权刑部尚书京镗贬谪襄州;
参知政事陈骙行贬谪抚州;
秘书少监孙逢吉罢官;
............
连皇家亲戚的韩侂胄也被左迁出京了。
仅在短短的两个月间,朝中的重要职位上接二连三的发生人员变动,虽然并没有多少人因此而被处死,但降职、流放,甚至下狱的四品以上官员就达三十多位。对朝政关注的人可能会细心的发现,这次受到这些处罚或降职的人大多数都是主战派,因此,短短两个月间,朝庭的抗金派势力大损,以前一直在朝堂上为抗金咬牙呼吁的人都被赶出了临安京,从此远离了权力中枢。
即便如此,也多亏了大宋朝有不轻易杀臣子的“陈规”在,否则此时说不定已是人头滚滚了。
可不管外面的事情闹的都要翻了天,有些人在自己的小家里仍勉强可以算是水平风静。赵汝愚正在自己书房里看书,他称病不朝已经有多日了。
这时突然其三子赵长正走了进来,说道:“父亲,赵彦边大人又来了?见是不见?”
“唉,算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让他进来吧。”赵汝愚放下手中的书本,苦笑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未几,赵彦边走了进来,按族谱上排,这两人也可以勉强称得上是一声“平辈兄弟”,赵彦边也是赵氏的宗亲,不过他的血系比赵汝愚还要远,都只能算是旁支的旁支。他一年前升得工部尚书,和赵汝愚两人,算是宗室中唯二在朝堂上凭才干与资历得以高位的人了。
也因着这一层缘故,本来算不是多么亲近的两人,便慢慢地变得熟悉了起来。
“子直兄,天下已经沸沸扬扬,你还在这斗室之中安若泰然啊?”一步迈进赵汝愚的书房,赵彦边就急切的喊道。
“行远,你先喝口茶,慢慢再说。”瞅着赵彦边满头的大汗,赵汝愚让儿子给他倒了杯茶汤亲自奉了过去。
“唉,心火如焚,我如何还喝的下去啊!”赵彦边接过了茶盏,随手便放在了一旁的桌几上,连动也都没动。
“子直兄打算称病不朝到什么时侯?”赵彦边劈头盖脸的直接问道。
“现在就算上朝有用吗?官家不理事,政令全出自李后,莫非行远你也希望我去拍那李皇后的马屁?”赵汝愚笑道。
有人失意,自然就有人得意。随着主战派的被清理出京,李皇后一党的亲信获得了大量的提拔机会,内外勾结,李皇后立即掌握了朝政。赵汝愚虽不是死硬的抗金派,但必竟也是心高气傲的一个人,从不肯依附李氏。此时索性在家躲清闲,也省得与李皇后互相看着不顺眼面上还得装着和气。
“子直兄你倒是逍遥了,可奈我们赵氏天下何?”赵彦边不满的说道。
“那你们这几日想去找官家上谏,可曾如愿?”赵汝愚问道。
一听赵汝愚提起这个,赵彦边脸色更加的沉重:“抗金诸大臣,都被驱赶离开了权力中枢。李皇后与其党羽更加的气焰嚣张,官家只是在宫中玩乐,大臣累奏不复,迁延多日,朝野忧虑日甚啊!”
“官家不明,做丞相的就要抚持百官,养护天下。几位宰执大臣们怎么说?”赵汝愚继续问道。
“右丞相李守乾是李皇后的人,自然是乐于见到眼前的局面;左丞相留正今日也称病他去了,现在除了李后一党,其他官僚几欲解散,人心益加浮动啊!”
“长此以往,恐国将不国了!”赵彦边抹着老泪哭了起来:“难道我们便这么眼看着太祖太宗遗留下来的江山被人这么祸害吗?”
赵汝愚端起杯茶来,细细的啜了一口,却并不说话。
赵彦边怒道:“你只顾一个人躲得清闲,浑不顾这天下倾柞,万民倒悬!”
赵汝愚无奈的把茶杯放下,苦笑道:“有时我还真是想辞官不作,然后悠游于泉林之下,做个安然的田舍翁。”看到赵彦边张嘴欲言,他挥手止道:“但你我同为宗室子弟,你既对当今局势心急如焚,我又怎么可能泰然的置身事外呢?”
赵汝愚上前拍了拍这位老兄弟:“我之所以在办完太上皇的葬仪后立刻称病居家不出,便是知道李皇后必然迫不及待的要开始清算政敌,故一边避其锋芒,一边要看看她倒底要做到何种程度!”
“这下你看到了?”赵彦边冷哼了一声:“孝宗皇帝尸骨未寒,李皇后就已经着手削理他的那批老臣了!”
赵汝愚点了点头:“意料中事。不过没想到李皇后下手这么快。”
赵彦边撇了撇嘴:“还不是欺官家不能主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