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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挨个儿看着需要治疗伤病的动物,唠唠叨叨的叮嘱着,然后快快的穿过了救护站的大院子,可我的告别还没有完呢。
我向池塘边的斑头雁招手,它在动物房舍前,依然落在我家屋顶上,好像不愿意飞过来经历这样的告别,我看不懂。就没有向它招手。救护站现在一共十四个动物,我一一向它们告别,再见了,再见了。
妈妈说告别是为了再次见面,所以要说再见,可是我跟这14个天天在一起的动物,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好像谁也说不准。那个在它们受到伤害时发现了,又亲自或者派巴亚尔送它们来这里的人,失踪了……
也就是藏起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万一需要寻找很长很长时间,我跟它们就会很长很长时间不再见面,这可怎么办?
我会想死它们的。
站在小黄马屁股上的红嘴鸭,嘎嘎叫着飞过来,落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抚摸着它的翅膀说,你要是能跟我一起去就好了。
它用黑亮黑亮的眼睛望着我像是说别的动物呢,你也想让它们跟你去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抱起它捋了捋整整齐齐的尾巴,把它丢向空中。
它飞了一圈,落到树上不停的冲我嘎嘎叫,像是伤心的哭了。妈妈在救护站的大门口催我快走,我转向格列不舍得招招手,说着再见。
他送我们走出救护站,说了好几声扎西德勒。格列是藏族人,喜欢说扎西德勒,意思就是吉祥如意,这是最美好的祝福。
突然,妈妈又走了回来,一边拽起我的手,一边对格列小声叮嘱。
“笑脸来救护站,你别搭理他,就说有关动物的任何事都得医生同意,让他等着我们回来。”
“要是给你打电话,你别接,问起来就说手机坏了。”我这样说。
爸爸曾经说:“撒谎不是好孩子。”
妈妈说:“那要看对谁为了什么,对笑脸这样的人能说实话吗?”
我和格列都摇摇头,不能。
我们出发了,天还是阴着云层,变薄了些,也变亮了些,沉甸甸的阳光被一片纱布包裹着。我和阳光一样期待着。巴亚尔的吉普车像带着翅膀,一边飞一边吃掉了黑黝黝的马路。
妈妈坐在巴亚尔旁边,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我坐在妈妈后面也望着窗外,但我觉得妈妈什么也没有忘记,当一只花翅膀鸟飞过眼前时,她的头居然没有像我的头一样,跟着鸟往后扭一下。
唉,妈妈,那可是我从来没见过的鸟,很可能你也从来没见过,因为我们都是从来没有离开过城市的人。
爸爸说了,奇特的东西都在远离城市的地方,爸爸还说人哪一旦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所有的未知就会包围而来,没往前走一步就会产生一个为什么,除非它是一个一丁点好奇心都没有的人。
什么意思呢?
是说妈妈一丁点好奇心都没有吗?
我妈妈最好奇的就是离开家,也离开城市的爸爸是怎么工作,怎么生活的。分开前只要爸爸一回家,她就缠着不停的问,你每天吃什么,你怎么睡觉,那里有房屋吗?帐篷冷不冷……
“七八月份还会下雪,有点冷。”
记得爸爸这样回答。
“那你们烧什么?”
“牛粪?”
“羊粪牛粪能当燃料,零下40多摄氏度,光皮大衣恐怕不行吧,要不要我给你做个棉裤?”
“你说大部分地方汽车走不过去,只能骑马不会摔下来吧?
“什么连马都骑不成?”
“就靠两条腿。”
“那得走多远?”
“一走就是200多公里。”
“这么远……那不就跟动物一样了吗?”
“那么高的海拔你怎么走得上去,都成登山运动员了。”
……
分开后,妈妈就没有机会直接提问题了,但她会静静的听完爸爸打给我的每一个电话。有时候会在旁边说,你问问他关节还疼不疼,或者需不需要我给他寄点药,或者我织了一双毛袜子,你问他寄到什么地方。
我才不问呢,妈妈的问题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就是动物。
“爸爸,你再见到那只母雪豹了没有?”
母雪豹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居然敢像一头金色的野牦牛发起进攻,野牦牛生气的猫猫直叫,我是吃草的,不是吃肉的,你紧张什么,然后就冲过去用犄角把雪豹挑向空中。雪豹被重重的摔在地上,却一点也没有摔伤,呜呜的跳起来再一次扑向野牦牛,野牦牛还是用硕大的犄角顶过去,三顶四顶把雪豹顶翻在地上,还用坚硬的前提踩了它一下,看对方一动不动了,这才胡吃胡吃吹着气扬长而去。
开着车路过的爸爸惊呆了,赶紧停车下来走向母雪豹,眼看就要到母雪豹跟前了,母雪猫突然起来朝前走去。
爸爸停下了,愣在那里看着它,它走向山坡上自己的窝,叼起一只小雪豹,朝白皑皑的雪线走去,雪线在海拔五千米以上,不长草冷风嗖嗖,一般动物都不会去那里。母雪豹也许会更安全一些,就连寒冷也不顾了。
爸爸说:“又见到了一次,这一次不是叼着它的孩子,而是带着它的孩子。小雪豹长大了,已经可以跟着学妈妈长途跋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