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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名秦玥,小字姣姣,是丞相府唯一的嫡女。唤我小字的人很少,小时候父兄还有阿昭;待我年长些,唤我小字的便只剩下阿昭了,旁人都叫我秦小姐,叫我郡主;到后来,身边的人都唤我娘娘,这般唤我的时间长了,我都快忘了我叫什么了。
娘亲生下我便去了。我呢,因为难产的缘故,小时候身体并不好。阿昭与我不同,她是将军府的孩子,成日里上蹿下跳,永远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
我与阿昭第一次见面是在城外寺庙的梨花树下,我听旁人说每个人都是有娘亲的,可我从未见过我的娘亲,听闻寺庙中的佛祖最是灵验,只要是诚信所求,定能得偿所愿,于是我跪在了佛祖面前,心里默念着能够见娘亲一面,梦里也好。
拜完佛祖,我坐在寺庙后院的梨花树下,等着祖母出来。我坐了没多久,阿昭便出现了,她坐在另一边,眼泪不断滑落,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踌躇了一下,走到她面前,将手帕递给她,说道:“等哭好了,用这个帕子擦擦吧。”我没有让她别哭了,因为我知道眼泪是控制不住的,硬是将它憋回去比哭还不好受。
我坐在她旁边,一句话也没说。她擦完眼泪,主动开口问道:“你来这里求什么啊?”我抿抿唇说:“我想让我娘来看看我。你呢?”
她嘴巴一瘪,似是又想哭,不过到底是没哭出来,说道:“我来求我的爹娘能够早点回来,不过他们已经回不来了。我刚刚听见祖母身边的人说他们死在很远的地方了。”
“死?”“死就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的意思。”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死,这不是一个好字。
那庙里的佛祖一点都不灵我想,娘亲没来我的梦里看过我,阿昭的爹娘也没回来。
自那之后,许是惺惺相惜吧,我与阿昭有了来往。她总是跑得很快,然后站在前面等我,我曾让她走慢点,她说:“我要走快点,确定前面没什么危险,免得你有什么意外。你身子不好,可禁不起折腾。”
等到长大些,我与阿昭开始参加各类宴会,小孩子坐不住,总是长辈聊天,小孩子去花园玩。有一次参加尚书家的赏花宴,我跟阿昭刚到花园,就听到一个不熟悉的小姐说我是个病秧子,活不了几年,可惜了相府嫡女的身份。
我是没什么所谓的,我的身子确实不好,哪怕被调养了多年,较之旁人还是算孱弱的。阿昭却是听不得这些,冲上去跟那群嚼我舌根的小姐们打了起来。
阿昭就算是力气大,也打不过四个人。我知晓自己上去也是拖后腿,连忙小跑回去找长辈处理这件事。
等到赶到花园的时候,五个人已经衣衫不整,阿昭比她们还惨些,脸上多了好几道指甲划出来的血痕。把她们拉开,这件事情因为另外四个人的娘亲和稀泥不了了之了。
我将阿昭带到我房间,找出膏药,边给她上药边哭着说道:“你与她们较真做什么,我本就是身子骨弱,你要真被打坏了可怎么办。”阿昭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给我擦眼泪,不服气地说道:“她们胡说,我当然要找她们理论,有我在,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上好药,她嚷嚷着要给我展示她新学的功夫,展示完看着鼓掌的我认真地说道:“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努力练武功,将来上阵杀敌,跟我的爹娘一样当个大将军,保护你,保护这天下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着光,那模样现在想来还是好看的紧。许是那时的风大了些,将一朵初开的梨花吹落,吹进了我的心里,自那之后,便再也没离开过。
后来我与她待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很多,我忙着学大家闺秀要会的那些东西,她忙着练武。因着她总是一身伤来找我,我又多学了一样医术。
叫我刺绣的嬷嬷说,等我及笄后便可以嫁给心上人了,那嫁衣得由我自己绣。我不知怎么的,脑子里浮现出阿昭那张脸。等我学成之后,我便在每个晚上都绣嫁衣,等我反应过来心里想的是什么时,这件嫁衣已经绣了大半,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我还是绣好了,将它妥善放在箱子里。
阿昭与我说她要上战场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脸上挂着僵硬的笑,祝她能够平安归来。与她分别就直奔寺庙而去,不是幼时的那所,这座寺庙比幼时那座寺庙所在的山要高得多。
我一步一步走上山去,在佛祖面前跪了一个时辰,求来了一个平安符。次日虽然腿脚无力,还是到了城门口,将平安符递给她,笑着说等她凯旋。
三月之后传来边关大捷的消息,皇帝大悦,其他两国君主前来和谈。宫中摆宴,我赴宴的时候原是很高兴的,直到一个七品小官在宫门口说阿昭身为女子不待字闺中,上阵杀敌不守女德。
我气得与他斗起了文章,斗赢了之后,嘲讽他作文章比不过我,上场打仗比不过阿昭,却能领到一官半职,领着俸禄,真正有利于百姓的事没做,在监督女子是否遵守女则这件事上格外上心。
进了大殿,帝王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了一瞬,我知道刚刚在宫门口的事情他知道了,但是我一没有在宴席上闹,二父兄在朝中均担任要职,他不至于为了一个没有本事的七品小官敲打我。
突然有人提起想见识我国女子的才华,并且采用抽签的方式增加趣味性。为了脸面,皇帝自是不会拒绝的。
我抽到了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
一曲舞毕,我看了一眼从开始目光就不时停在我身上的周帝,只那一眼,他眼里的怀念和眷恋就令我心生不安。
到了第二天,父兄上完朝回来,身后跟着宣旨的公公,他们嘴角的笑意怎么看怎么勉强。我心里的不安和恐惧蔓延开来,在宣完旨,我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我跟着父兄到了书房,门一关上,我就马上问道:“陛下为何会突然封我为郡主?”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兄长不忍地开口说道:“周帝在宴会上对丞相嫡女一见倾心,宴席结束就提出以一城为聘礼求娶,皇上大悦,当场应允。”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从书房里走出来的,也不记得坐在房中望那棵梨树望了多久,只记得我将那件嫁衣从箱子拿出来看了一个晚上。
次日兄长休沐,他放心不下我,大早到我院中来看我,正好撞见我抚摸嫁衣上的花纹,他脸色一变,说道:“你有心仪的人了?为何不跟我和爹说?”
我视线落在梨树旁的那个秋千上,说道:“与你们说有什么用,左右嫁不了她。”兄长皱着眉头说道:“那小子家境不好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是个有本事的,我跟爹定能把他扶上去。总比现在你远嫁来得好。”
我看着兄长那副模样,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勇气,想把自己的心思一吐为快,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我喜欢阿昭,就是现在远在边关的宋昭。”
兄长愣住了,良久才吐出一句话,“你疯了吗?你们都是女子,怎么可能·····”听到这句话,我憋了许久的眼泪流了下来,将嫁衣叠起来放回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