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莫姐姐,她肯定偏袒我,捡好听的安慰。那怒气,自己都知道不应该,可就是控制不了。”
“呵呵,问我,旁观者清的缘故?”
“是。”少年谦恭说道。
“那怒火,应当发泄。”温之峤说道:“只不过错对了人。仲夫子怨世道,何异寒蝉悲切?他悲就悲,一个人聊以自慰罢了。若广而众之,公子一剑,斩下去就是,没必要吓唬;若世道皆如此,便一剑劈开那世道,换过重来。”
“哈哈。”
“哈哈,我们也是仿效仲夫子,聊以开怀。”
温之峤“解惑”,巧妙之极,高明之极,没任何大道理,直来直往。风轻夜的一点郁闷,随那声“哈哈”,烟消云散。经此番交流,两人大有相互亲近之意。少年听的多、说的少,凡言,尽些浅显之语,纯真未凿,天然的淳茂。正因如此,某些见地,反而本质之处。这人之一生,受多了世熏俗染,心机深了,心也累了,失却心性的朴直然、简净然,犹未知也,实乃失之所大。温之峤再不疑“看不透”,少年赤子之心,先前是自己“多虑”。
“……云留城的繁华,在偏远北域,已属难得。我恭为云留剑派客卿长老,并非为云留剑派贴金。一城或一国,乃至世道,没开阔的胸襟、纳百川的气度,那种繁华,粉饰而已。以天下三大名城为例,为什么墨阳国星行剑宗的太阿城最末?”
风轻夜老实说道:“不知。”
“太阿城唯剑,太单一,单一便难容它物。呵呵,能排三大名城,全赖的星行剑宗名气。丹鼎门的明玑城则不然,揽尽天下风流,各式各样的人、各式各样事物,皆容得下,如渊如海,此才明玑城繁华的底蕴,排西域不归城之后,有些委屈。”
少年头一次听人从这样的角度剖析太阿城与明玑城,别开生面。以至想到做人、练剑,同样的道理。
温之峤停了停,摇头道:“明玑城第二,还是无话可说的。不归城便一个‘气’字了得,此非气度,非气量,唯‘气’尔!百国修士,浩荡东来,入不归城,再往云山山脉,百万长剑,遮天蔽日,抗妖族于云山之西。仅一入城、一出城,就系住整个人族国度之安危,何等豪迈……可惜我未曾亲历啊。”
两人打此沉默。
良久,寒儿碰了碰少年,复挠了挠少年。
风轻夜一笑,揉揉寒儿,说道:“温真人,我家寒儿想看看琴,可否?”
“无妨。”温之峤说道:“借些天玩耍,也不要紧。”
温之峤取一物,长三寸许,窄不及半寸,通体雪白,正是一具小之又小的七弦瑶琴。真元渡入,这宝琴,纭白雪之照烂,袭青气之烟微,满堂的光亮。置于案,三尺六五,七弦若银发,琴轸篆刻“归兮”,附“吾抚归兮,悠悠林下”八个字。近在咫尺,归兮琴的感觉,不固溺于流欲,不拘系于左右,廊然远见,踔然独立。俨然的灵性。
风轻夜、寒儿,实际而言,只算村野之夫,哪见过此等溢美之物?它不是法宝,两小也情愿用高阳帝翔剑换取,甚至补偿一些其它什物。
一人一狐的瞳光,陆离光彩。
终于,少年和小狐儿,视线一转,齐齐投向温之峤。
温之峤明白他俩之意,凝重说道:“没许诺那女孩的话,归兮琴送给公子与寒儿道友,也无所谓。此琴得来,没费一块灵石,只是琴之主人交待‘以宝换宝’,让归兮琴不埋荒野、流落世间,便走了。从此又再未来过天宝阁。可笑的是,百余年,无人安得此琴。今仅半个月,公子、寒儿和少女,都般配这落寞了百多年岁月的琴心,她因为背负的一具琴,远胜归兮,我才没相送。”
“吾抚归兮,悠悠林下。拥此琴的人,并非真‘以宝换宝’,而是想让它的琴音,从此不寂寂林泉、鸣奏于世?”少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