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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序间负担颇重的交流大概没有伤及钝子的核心,她的萎靡也只持续了几分钟,便很快变得生龙活虎。
又见人就拍着她的胸膛还念念有词,说着“我早说过我性能优越你们不信!”和“看看我压着银河硬实力第一的政权开发的程序打,是不是说明我也是银河第一了!”云云,还特意在混在人群中的记者面前晃悠,像只初次开屏而迫不及待去展示自己尾羽的孔雀,只恨不得把全世界的聚光灯都拉到自己跟前。
确实,战胜了硬实力第一的文明所开发的程序,大概是钝子有生以来最富有含金量的战绩。只是其中还是有些水分,比如并没有压着对方打,还有若不是左吴帮她散热,或许和工厂AI一个照面就因为过热死机了。
但看着她欢天喜地的模样,左吴还是决定不去戳穿,哪怕这会让钝子添油加醋越发得瑟,在往后三百年的茶余饭后都会把这事拿出来不厌其烦的“嗡嗡”说道。
左吴只是在头疼一件事情——怎么又有人想给自己送东西了?
回忆中,上次是燎原把在初号以太象引擎送给了自己,原因是这台引擎在他们那里总是出毛病,还和维度恶魔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加之燎原的大汗还有一个目前难以言说的野心,才把引擎扔给自己,眼不见心为静。
而其他的财产则算是“命运的馈赠”了,作为领土的宇宙碎片,自己怀中的压缩银河,甚至在那边满脸无奈在听钝子吹牛的小灰,都是这样来到自己身边的。
只是左吴越发觉得这样的馈赠不是理所应当的了,它们一定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早就标好了价格;可怖的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需要偿还,还有自己需要偿还多少的价码。
好在镜弗文明不是“命运”这个等级的敌人,至少目前没有这个迹象。
那么他们想把罐头工厂送给自己到底是什么目的?
此时。
钝子在那边的聒噪终于让艾山山不胜其扰。她捂着耳朵走到左吴面前,低声:“你就不管管她?钝子已经在思考给自己挂一身的喇叭,把今天的事迹天天复读了!”
左吴摇了下头:“有什么关系?复读也好啊,我记得视界中有种软件是能过滤掉特定频率的声音的,吵不到我们,由她去呗。”
而艾山山却是瞪大了眼睛,左右观察了下左吴,有些吃惊:“……左吴,我在你脸上看到了一点和蔼?!你到底把钝子当什么了?最好是宠物,可别是妹妹之类的,否则黛拉那边辈分就乱套了。”
“我记得你们海妖没有家庭观念的,为什么你会这么重视辈分?”左吴抓了抓头发:“不说这个了,艾山山,这工厂究竟应该怎么处理?”
钝子在那边的嚷嚷把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艾山山已经把工厂AI的猫腻了然于心,闻言用食指戳了下自己的下巴:“已经发现这是带毒的蛋糕,再吃下就有些太笨了;上策当然就是转头就走不理它,还用管什么阴谋?”
可众所周知,上策一般是实行不了的策略。
左吴摇头很是为难:“不行,除了给这里培养皿中的海星人注入忿怨外,我想不出能让虚空能量涨潮到足以让咱们的引擎抽出来的方法了。”
艾山山呼气:“那就取点巧,还得赌一赌。镜弗文明想的不是把工厂送给我们吗?我们不收就完事了,派些无人造物进去直接给培养皿注入你想要的忿怨就好,过程中不和工厂AI发生一丝交流,对镜弗文明的回应也只需要复读咱们对工厂的所有权毫无兴趣,更不……”
她忽然止声,因为有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仪仗造物在往她和左吴这边凑。
见左吴一行迟迟不想进入压缩空间,那仪仗队便一直在保持着欢迎的狂舞,越来越聪明,似是在自我怀疑舞得不够有诚意,花样也越来越多,开始编织一个个准备套到一行人脖颈上的花环,好像古时高原文明为尊贵的游客献上哈达。
艾山山的指尖点在了靠近自己的仪仗造物脑门上,将其轻轻推远,继续她刚才没说完的话:“……更不要去理会工厂发来什么所有权转移合同,就像闯入别人家里,还用了人家电视沙发的小贼。这样,工厂依旧是镜弗文明的工厂,关于‘赠送’的陷阱就这样被咱们破解了。”
说道“小贼”这个词时,海妖揶揄的瞥了眼身边的左吴,肩膀悄悄和他靠在了一起。
左吴只是惊奇:“这样也行?艾山山,你觉得重点是在‘赠送’上面吗?”
“我只是说有这个概率,根据也别让我找,我有这先入为主的想法,怎么找都有偏向性;”艾山山的肩膀一直靠着左吴没有移开:“所以我才说需要赌一赌嘛。”
她的语气如此轻松,全无之前为新帝联整合疆域,万事都需要自己独裁时那么有压力。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艾山山肩膀靠着的人就是她的依靠而已。
左吴也感受到了海妖略微偏向冰凉的体温。
坦白说,海妖的猜测很有问题——寻常逻辑都会觉得镜弗文明的阴谋是在这罐头工厂中,而艾山山却猜关键是“赠送”和“所有权”的问题上,很是思路清奇。
但左吴就是觉得很有可能——或许是在相互依靠中让相互的信心双双增强,像古时的国家发展经济靠左手倒右手挖坑又填坑,让GDP像左脚踩右脚凭空升天一样,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就是有这样的信心。
那就这样做吧,在不接收罐头工厂,不让它的所有权人变成自己的情况下,用无人造物给培养皿中的海星人注入忿怨继而启动引擎。
也对,至少这样镜弗文明的抗议声,还有星海联盟对自己的谴责总归会小一些。把工厂真的强占,同只是白嫖培养皿一小段时间,还是有天壤之别的。
说做就做。
左吴把计划吩咐了下去,负责组装无人造物还有准备“忿怨”的科研团队一如既往的忙碌,而官僚们倒是乐得轻松。左吴的命令是向镜弗文明复读己方对工厂的所有权毫无兴趣,而复读可比外交斡旋要简单太多倍了。
只是。
工厂AI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其声音透过仪仗队狂舞的间隙小心翼翼传出,几近如履薄冰:“帝联的陛下,陛下!您……您不愿意接受我吗?是我的诚意不够?还是我同镜弗文明切割的不彻底?请您告诉我,陛下,我都可以去做,都能去改的……”
声音几近哀求,悲惨的语调几乎可以挑起任何人的同情,迎来的却只有左吴的沉默以对。
工厂AI是按照程序要求向自己投诚的,它对镜弗文明的背叛都是源于作为它灵魂的代码,本身就是源于镜弗文明的授意。
此时,左吴的科研团队已经完成了无人造物的组装,排成队列送入到压缩空间中,像整装待发的工蚁。
AI的哀求小了许多,如同被拒绝后压抑着它自己的啜泣,顺着无人造物的外壳缝隙流淌而出。
左吴忽然真的觉得工厂AI有些可悲了——它若想要跨越程序的限制认识自我,就势必需要违反程序的命令,不去背叛镜弗文明向自己投诚,而是誓死效忠镜弗誓死保卫这家工厂。可这对镜弗文明来说岂不是又变成了一种真正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