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平定了定神,转身行礼:“学生学问尚浅,不知哪些才是适合自己的。”
“是么?”
老者的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巨大的眼袋耷拉着,显得阴森无比。
苏平刚才的举动,他看得一清二楚。
起初是觉得这个年轻人好生贪心,随后又觉得他不知好歹,最后则是深深的疑惑。
这些释义本都是不同年代不同儒者所作,有比较晦涩深奥的,也有略为直白易懂的。
若真如他说的那样,学问浅不知方向,怎么可能几十本书翻下来,全都维持在同一个速度?
除非,他的学问真是浅到了极致,否则就是撒谎。
“老夫考你几个问题。”
老者心中一动,突然说道,“若是你答得上来,以后准你在此出入自由,不限时间,不加干涉,若是答不上来……典籍厅可由不得不学无术之辈胡来。”
苏平神色变幻,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先生请问。”
他不知道老者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但老者开出的条件他根本无法拒绝。
“何为好为人师?”老者问。
“人之忌,在好为人师。”
苏平先引用原文,顿了顿,又道:“人最大的忌讳,就是不知道谦逊,总是喜欢充当他人的老师,殊不知师者众予之,非阴私而为。”
老者点了点头,又问:“有司之礼为何?”
“……”
苏平愣了愣,然后就想骂娘。
有司之礼源于《仪礼》,有字万余,这是让自己背出来?
为了能继续薅国子监的羊毛,苏平无奈,只能暗自调动才气入脑,开口道:“有司彻,扫堂。司宫摄酒。乃燅尸俎,卒燅,乃升羊、豕、鱼三鼎……”
随着苏平的背诵延续,老者眼中的惊异越来越浓。
有司之礼便是在《仪礼》之中也属生僻,甚至连科举都不会出与之相关的考题,现在居然还有人去背诵这个?
还有,这小子开口背诵的瞬间,整个人的气质神色突然大转,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真是奇哉怪哉。
老者又开口,直接打断了苏平的背诵:“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
“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苏平不假思索的回答。
“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
“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
一问一答,老者问的越来越快,往往不等苏平答完,便问出下一个问题,而苏平才气入脑,也是越答越快,根本不经思考。
此时,老者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那些问题之中有很多,便是让他自己来答,都不敢说能马上回答出来,在苏平这里,却是丝毫停顿都没有。
这小子……过目不忘?
老者想着,突然心中一动,问道:“狂者,志愿太高。肆,谓不拘小节。荡则逾大闲矣。矜者?”
“矜者,持守太严。廉,谓棱角峭厉。忿戾則至于争矣。愚者,暗昧不明。直,谓径行自遂……”
苏平依旧毫无停顿的答完。
而就在他答完的瞬间,老者眯成缝的眼睛睁开了,死死的盯着苏平。
“额……”
苏平被老者看得有些发毛,从才气附着中退了出来。
“呵呵,不错,你很不错。”
老者突然笑了,眼睛重新眯了起来,甚至还伸手拍了拍苏平的肩膀,“你继续找吧,不用急。”
“谢过先生。”
苏平拱手,目送老者走远,心底却有些惊奇。
刚刚才气入脑的时间明明比昨夜更长,却并没有精神萎靡的迹象,只是不如一开始那样抖擞而已。
这么看来,越是久远的记忆,调动起来消耗的精神就越多,越是近期的,消耗就越少。
至于老者的考校,苏平并未多想,继续沉浸到翻书之中。
老者踱步回柜台之后坐下,忍不住幽幽的感叹了一句:“后生可畏啊…”
自己最后问的那个问题,来自于第四代圣人为《圣语》所作的集注。
这本书,外面是没有的。
而这个第一天来国子监的少年,却不假思索就答了出来。
一字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