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自从他登基后,和自己亲生母亲的关系日益僵硬。到后来更是水火不容。
可是,他偏偏又没有他父亲的胸襟,仁爱,和他母亲的智慧,手腕。
他像是一个集合了父母所有缺点的失败品。
最后,只有一个无能狂怒的人生。
而他和梅瑾萱他娘齐夏烟的故事就更简单了。就是古往今来话本子最平常的痴男“怨”女的故事。
他少年时的确是真心喜欢齐夏烟的。
齐夏烟幼时和卓耀灵一起,入宫成为公主伴读。对,就是现在的大长公主,李越珍。
可以说,她和先帝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顺理成章。
而当时,齐夏烟也是真心喜欢先帝的。
可是这对有情人,却被孝烈皇后拆散。
也不能说拆散。孝烈皇后不过是想让李越昂娶自己的侄女为正妻,齐夏烟做个太子良娣,以后封个贵妃啥的,她也没意见。
只不过是肃国公府为仁宗得罪了太多人,她得给肃国公府留一条后路。
但偏偏齐家家规,不允许齐家女为妾。
齐家夫妇是真心疼爱女儿的,他们太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的道理。所以他们对于齐夏烟的期望,从不是望女成凤,只希望她找一良人平安幸福就好。
奈何,缘分就是这样不可捉摸。齐夏烟竟和李越昂两情相悦。
齐大儒本来也决定顺从女儿的心愿,可没想到,孝烈皇后横插一脚。
这就让本就勉强齐大儒,彻底冷下心肠。
但当时齐夏烟还是执迷不悟的。就齐夏烟之后自己对梅瑾萱说,她被感情冲昏了头做下了人生最错误的选择。
她没有服从父母的安排嫁给别人,而是执意要等李越昂。
李越昂说了,终有一日,他会光明正大地娶她过门。
她信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从豆蔻,等到桃李。同龄女子早就成亲生子,就她一个人,成为了古怪的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成为了满京城的笑柄。
可她不在乎这些虚名,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只一门心思守着和李越昂的承诺。直到——仁宗驾崩,李越昂登基。
太子妃卓耀月被封为皇后,不过两月病逝。
随后,李越昂再次被孝烈皇后逼迫,娶了卓家女,也就是齐夏烟的表妹,她的好友,如今的卓太嫔,卓耀灵。
齐夏烟自此彻底对李越昂失望。
倒不是因为李越昂又一次对她失信,而是她从卓耀灵口中知道了贞静皇后去世的真相。
她是被李越昂毒杀的。
为了娶齐夏烟,也是为了反抗他的母亲,所以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结发妻子。那个也不过才二十五岁的女子。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齐夏烟没感受到任何被偏爱的柔情蜜意,她只觉得——遍体生寒。
这一个如何自私阴鸷,心狠手辣的人啊。
就算没有感情,可一日夫妻百日恩,一个对你千依百顺,小心恭敬的女人,一个陪伴你六年,为你尽心料理后宅的臣子,就这样被弃之敝履吗?
齐夏烟沉溺在情爱里的脑子,这一回终于醒了。
害怕李越昂利用皇帝的权利,点她入宫。齐夏烟火速把自己嫁了出去。
齐大儒夫妇叹息,觉得她做人家填房,受了委屈。但齐夏烟自己却不这么觉得。
甚至,她对徐敏因是充满感激的。
她名声不好,又因为李越昂的关系,京中官宦勋爵为了自己的前程都对她比之不及,只有徐敏因愿意帮她。
哪怕多年之后,母女二人已经身陷囹圄,齐夏烟还跟梅瑾萱偷偷说过一次,她永远记得,她向徐敏因提出结亲,徐敏因的反应。
他当时看出了她的恐慌,她的为难,她的尴尬。
他很宽容,很温和地对她笑着,没有犹豫点头说好。
他这样痛快,反而让齐夏烟迟疑,她向他确认:“你知道,若是娶了我,可能会遭到陛下厌弃。断了官途吗?”
徐敏因满不在乎地抬了下肩膀,然后对着齐夏烟拱手鞠躬:“在下胸无大志,实在是个守着祖业,不知进取的玩乐之徒。之后,烦请娘子担待了。‘
在那一刻,齐夏烟就知道,她这一次终于选对了人。
齐夏烟以为她的人生终于可以回到正轨。
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李越昂竟可以偏执到这种地步。
做出污蔑朝臣,夺人妻子之事。
元丰九年,舞弊案发,李越昂嘱咐刑部尚书,特别关照徐敏因。
徐敏因不肯被屈打成招,他们就伪造证据,栽赃嫁祸。
徐敏因死后,齐夏烟被其家人带走。
第二年,李越昂点齐家二房嫡女,齐夏菲入宫伴驾。同时和齐家二房商量好,把迷晕的齐夏烟偷偷送入宫闱。
齐家二房,高高兴兴把女儿塞进马车里是,还幻想着自己的女儿在宫里,能有一份作为。
谁承想,在齐夏烟刚踏进宫闱不久,就被赐了毒酒。
五六个婆子按着她,让她跪在地上,卸了她的下巴,把毒酒硬生生灌进她的嗓子里。
当时齐夏烟已经醒了。她就被李越昂拉着,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堂妹,被人毒死。任她怎么哭喊求饶都无济于事。
这毒是宫里特意挑出来,折磨人的。
齐夏菲足足喊了两柱香的时间,才七窍流血,结束了这场极度痛苦的酷刑。
都最后,齐夏烟已经呆坐在地上,哭都哭不出来了。
李越昂抬起她的下巴时,她唯一能说的就是——
你杀了我吧。
但是李越昂偏不。
他说,这些都是她对他不忠,应该付出的代价。他要她好好活,如果齐夏烟死了,那她的父母兄弟,儿子女儿,会比齐夏菲还惨。
他们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从回忆中脱离,梅瑾萱重新回到现实,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齐岫玉身上。
齐岫玉之前说,她需要还齐夏菲的人情,还一辈子。
梅瑾萱不是冤大头,心里只觉得齐岫玉蹬鼻子上脸。
可是就这一次来说,她的确应该看在齐夏菲的面子上,拉齐岫玉一把。
也是拉齐家二房一把。
齐夏菲和她的父亲母亲兄弟不同,她是一个很好,很温柔,很心善的人。
梅瑾萱对她有一点模糊的印象,小的时候,每次跟着娘回齐家,这个小姨妈都会站在门口等她们。等到徐静嘉跳进齐府大门,她总会第一个迎上来,掐掐她的小脸,然后拿出一个小礼物。
有的时候是几块糖果,有的时候是一支可爱的发簪,有的时候也会是一个风车、一个风筝。
梅瑾萱记得当时长辈们都笑她,喜欢小孩子,以后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疼到天上去。
可惜,这样的一个人却再也没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永远停留在十九岁的年纪。
齐夏菲是无辜的,虽然梅瑾萱和她娘并不是罪魁祸首,但是她也是被齐夏烟牵连的。
所以……哪怕是顾念着曾经的好,也不能袖手旁观不是吗?
梅瑾萱叹了一口气。
她没有去看齐岫玉,而是看着虚无的空气,好像透着它们看到另一个人:
“就这一次。”
“什么?”
突兀地话,让齐岫玉一愣。
梅瑾萱:“看在夏菲姨母的份上,我只帮你这一次。”
齐岫玉哪肯答应。她祖母从小就告诉她,梅瑾萱母女欠他们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她张嘴刚要闹,就被梅瑾萱凛冽的目光吓退。
梅瑾萱看着她的眼睛,说最后一遍:“就这一次。你以后,好自为之。”
说完,梅瑾萱不再理她,站起身,走到殿门处双手向前,狠狠推开。
外面的阳光照射到她的身上,让她浑身上下从骨头缝里散发的寒气褪去一些。
理智重新恢复,梅瑾萱对着门外众人连下三道命令。
“去找齐宁安,让他继续审问看到齐岫玉半夜出门的人。尤其是那个荣国公府的婢女,问清楚,她问什么会在丑时出门,她又是怎么看到齐岫玉的。”
顿了顿,梅瑾萱思索片刻又加了一句:“对了,看看踏进宫之后有没有交好的宫女太监,仔细查一下。”
素雪躬身:“婢子这就去。”
梅瑾萱继续说:“去毓秀宫,找到那个带银叶子的首饰。”
齐岫玉在旁边老实听着,突然插嘴:“银叶子的首饰?”
梅瑾萱瞥眼看她,但一想她自己应该更清楚,遂道:“对,你想一下,是什么?这叶子估计不是一两个,而是还很多。不然他们不敢偷拿。”
梅瑾萱已经大概猜到那片银叶子掉落在拱门边上的前因后果。
对于自己的东西,齐岫玉还是了解的,她很快想到:“我是有一个步摇,它坠着的就是银叶子组成的流苏。这东西怎么了?”
梅瑾萱没时间跟她解释,只问她:“那流苏一共有多少叶子,你知道吗?”
齐岫玉呆了呆,她还真没注意过,摇了摇头。
梅瑾萱蹙眉:“这不摇,你在哪里买的?”
齐岫玉回想了下:“应该是……朱雀街上的云饰坊。”
梅瑾萱即刻下令:“带着那立即去云饰坊,别做多余的,就问他这步摇上一共应该有多少叶子。给我数,要是不止少了一片,把匠人和步摇一起带回来。”
素晴点头,拿好腰牌,立马动身。
最后,梅瑾萱看着素凝:“带着她,去宫正司。”
她一指身边的齐岫玉。
齐岫玉惊讶地等着梅瑾萱,她想不明去宫正司干嘛?
”自首“吗?
梅瑾萱冷声:“去把那个骗你的人给我找出来。”
齐岫玉抖了一下,想起自己办下地蠢事,颇有些无地自容。
乖乖地点点头。
把事情安排好,梅瑾萱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心里默念:
距离未时还有半个时辰,应该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