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行稍稍沉默了一下,点头道:“也可以这么理解。高文正公当年,大概是真的认为考课法能够纠正和扭转吏治中的贪、庸之风。”
“可那一套太功利了。”陈思育摇头道:“学生曾听人说,高文正公这一套,就是认定天下无君子。甚至还有人说得更直接一些,他们说高文正公的考课法,根本就是逼天下官员都去做小人。”
申时行摆手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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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道:“他们实学也是儒家一派,总不至于说不要君子之道了,只不过高文正公行事操切,一心想要在短期内就看到实际成效,而忽视了士风之养成、官风之涤清皆非一日可毕之功,而需要我辈读书人时刻反省自身。我心学一脉倡导讲学,便是这个道理……”
他说着,可能是觉得扯远了,轻咳一声,把话题转了回来,道:“仁甫,我方才说高家伯侄是帝党,这是把他们和高党区分开来……那你可知,我为何要这般区分?”
陈思育正是无法理解这一点,当下便诚恳地道:“学生不知,请恩相指点。”
“你就是太客气了些。”申时行笑道:“我虽是你房师,但其实也不过比你早一科罢了,你我二人无须这般讲究。”
“名分至重,学生不敢僭越。”陈思育正色道。
“好吧,好吧,随你。”申时行摆了摆手,言归正传道:“之所以要区分开来,是因为即便高党再强,声势再大,也是可以战胜的;但帝党却不同,只要圣眷仍在,帝党就无法击败……与一个立于不败之地的对手相争,或许伟大,或许悲壮,可是何其愚蠢?”
陈思育有些诧异,问道:“恩相以为高求真现在就是立于不败之地的对手?”
申时行叹了口气道:“昔日华亭公挟扳倒严嵩之威,声达寰宇,望重天下,以言路之力扳倒高中玄,天下心学门人谁不振奋?可是结果又如何呢?不到两年,高中玄就起复回京,以次辅兼天官,而华亭公却只能黯然致仕归乡,甚至还被……”
陈思育默然,申时行摇了摇头,又道:“后来,内阁中无论是谁,只要与高中玄意见相左,无一不是请辞归乡,我那恩相张太岳公更是被人陷害,以顾命阁臣之尊,差点连身后名都丢了。仁甫,这就是帝党的厉害之处啊。”
陈思育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可严嵩当年也是帝党。”
申时行呵呵一笑,摇头道:“其实他和高中玄很像,自己麾下有一大帮子人,也就是所谓严党、高党,可是高中玄和他不同的是,高中玄直到离世,也没有失去圣眷,而严嵩垂垂老矣,已经无法再跟上圣上的脚步了……失去了圣眷的帝党,还叫帝党吗?华亭公能扳倒严嵩,靠的不是‘夺取圣眷’,而是耐心潜伏,等到对方失去圣眷,自然就赢了。”
陈思育皱眉道:“严嵩的年纪可比华亭公大得多,是以华亭公可以等,然而高求真却不同,他今年才不过十七八岁,按理甚至不该授官。我等难道还能等到他失去圣眷的那一天?”
明朝国初时有制度,年二十才可授官,年七十必须致仕。但实际上七十致仕都经常被皇帝“不允辞”,年二十授官也早就成了空话,陈思育自然是知道的,他此时只是想突出以下高务实年纪之小罢了。
不过申时行却不在意,摆手笑道:“高务实年仅十八,即便再怎么特旨简拔,他也得三十岁之后才有机会入阁吧?那就还有十二年,十二年后郭质夫在否?张凤磐在否?”
“郭阁老那时候肯定是不在位了,不过张阁老似乎应该还在吧?他那时……应该只有六十七?”陈思育皱眉回答道。
申时行却哈哈一笑,道:“虽说‘背后莫论人非’,不过我倒不是要说什么是非,而是想告诉你,张凤磐的身体一直不好,能不能熬到那一天可不好说。而且就算他能熬到那一天,咱们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他可不算帝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