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了得?皇帝大吃了一惊,也不管李太后这话有几分真假,忙不迭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当场跪在地上认错:“让太后寝食难安,这是儿子的罪过。”
李太后道:“也不能怪你,这件事又没有先例,到底该怎么处理也不找到依据,着实是很难办的……”
说是说“不能怪你”,可哀家就是不让你起来,老实跪着,好好想想!
朱翊钧何等精明,一看这情况就知道母后心中是有主意的,但母后也知道如今不比当年,知道来硬的不行,只能来这种“孝道”上的软刀子——任你皇帝再怎么翅膀硬了,见了母后也依然还是儿子,该跪就得跪,该认错就得认错。
张居正管不了他爹,朱翊钧又能对母后如何?大明朝的嫡长子顺位继承制度之所以坚如磐石,归根结底不就是在于这一整套的礼法加持么?
换句话说,他跪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母后,还是跪自己这个皇位的正统性。
“儿子愚钝,一时……一时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但以母后之圣聪,想必定能为儿子指点迷津。”
诶,这个态度就很好嘛。
母后皇太后露出满意地笑容,微微颔首道:“哀家倒是有一些想法可以说给皇帝参详一二……咦,你还跪着做什么,且起来吧。”
朱翊钧心里苦笑,面子上还要继续装孝子,道:“母后训戒,儿子跪听便是。”
“叫你起来就起来,这也不是训戒。”李太后坚持让皇帝平身,再又让他继续坐下,这才道:“我思来想去,高洛现在终究还是随了高务实的姓,那他的爵位怎么着也该落在高务实身上才对……”
“啊,那怎么行?”朱翊钧大吃一惊,连忙道:“日新是有嫡长子的,这规矩可坏不得,否则外廷一旦知晓,群臣非得来叩阙逼宫不可。”
“你着什么急啊?哀家又没说让他把南宁候传给洛儿。”李太后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在朱翊钧满脸疑惑之中继续道:“皇帝,哀家问你,高务实今年几岁了?”
朱翊钧心中纳闷,高务实的年纪您又不是不知道,问我做什么?但他不敢明说,还是老老实实道:“日新与儿子同年,大儿子三个月左右,虚岁三十有七。”
“他现在是文华殿大学士,也就是三辅,但哀家听说次辅梁梦龙已经乞骸骨数次,估计很快便要致仕回乡了,是这样吗?”
按理说,这个问题就算是朝政了,毕竟太后问了梁梦龙这位次辅“是不是”要致仕了——致仕不致仕不是梁梦龙自己说了算的,而是皇帝说了算的,因此是朝政。
不过她现在的重点显然不在梁梦龙到底会不会致仕上面,因此皇帝也没当回事,点头承认道:“是,按照计划,日新此番回朝之后,梁爱卿就会再提致仕,儿子也会顺势批准。”
“唔,那意思就是说,高务实这就要做次辅了?”李太后点了点头,道:“你是不是觉得,他在朝鲜立下的功劳不太好赏赐,因此借机让他由群辅升为次辅,就算是赏赐过了?”
朱翊钧迟疑了一下,道:“其实这件事本身是情理之中的,毕竟梁爱卿的年龄就放在那儿,本就是要致仕了,日新接任次辅其实谈不上赏赐。”
“那你原本打算怎么赏赐呢?”李太后问道:“他此番出兵本来说好的只是扶危定难,赶走倭寇,还朝鲜一个公道就好。结果他又和过去一样,总能带来点惊喜,居然让朝鲜甘心内附了……这样一个大功,你不是打算不赏赐了吧?”
“这个……其实按照日新的自己的计划而言,这件事尚且没完。”朱翊钧见母后面色诧异,只好解释道:“日新的意思是,赶走倭寇只是对朝鲜扶危定难,并没有让倭寇认罪并付出代价。这样的话,如果倭寇将来恢复过来,说不定仍会再生祸端……
因此,他主张扫恶当除根,必须直接打击到倭寇本土,让他们知道刚理伦常不能坏,这样才能长治久安、永享太平。如此,这封赏一事现在就还早了些,得等他后续的行动做完,再来论功给赏才是道理。”
李太后眉头大皱:“怎么还没打完呢……算了,这是朝政,哀家不干涉。哀家其实是想说,他这么大一笔功劳立下来,你打算怎么封赏?既然你也说了,他进位次辅不算赏赐,那么你能赏的好像也就是晋爵了吧?”
朱翊钧在这个问题上倒是很光棍,直接点点头表示认可。
“他虚岁才三十有七,如果就要封到国公了,那将来还有三十多年可怎么办呢?你能肯定接下去的三十年他就不会再立大功了吗?如果再有什么大功……
比如哀家听说图们那些人在西域站稳了脚跟,现在对甘肃那边的各镇压力剧增,万一将来哪天他又领兵去打了西域,到时候你怎么封他?异姓王吗?”
异姓王可不太行,这可是直接冲了祖制,所以朱翊钧也有点麻爪,迟疑道:“异姓王自是没法封的……到时候或许找些其他由头,给一些更加显贵的名义吧。”
“太敷衍了,这么做只会让外廷觉得天家刻薄寡恩。”李太后摇头道:“我看你与其将来头疼,还不如现在就早做打算,比如……这一次朝鲜的战事——或者加上倭国的吧,给高务实再多封一次侯爵,但这次不是封给他自己,而是直接把这个侯爵头衔也‘过继’出去,给洛儿袭封。”
说完,李太后又似笑非笑地补了一句:“洛儿也是他的儿子,想来他也说不出个不字来吧?这不是两全其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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