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扶苏神情平静,反问张衍:“先生可否教我几斤仁义道理?”
张衍目视前方,他没有回答徐扶苏的问题,讥讽道:“若是你,你怎么做?”
“人人死得其所,死有其名。”徐扶苏坚定的看向张衍,他停下脚步,在雨中,张衍持伞前行,丝毫不在乎他的停下。
徐扶苏咬咬牙,“为金陵千家万户,家家立碑。为金陵守城将士,个个铸碑。”
已经渐离渐远的墨色长衫突然停了下来,张衍朗声道:“那请徐世子,在金陵鬼城襄樊内,修筑亡者铭碑。”
徐扶苏远远的看到,持伞之人竖立起三个手指:“六万,一碑不少!”
见张衍停下,徐扶苏忙跑上前,拱手一拜,“先生可否教我几斤仁义道理!”
张衍看着徐扶苏的眼睛,许久,同样郑重作揖,面容严肃,沉声:“金陵张衍,愿为徐世子效力!”
等到张衍弯腰抬头后,徐扶苏与他并肩而立,徐徐言之:“金陵修缮三万墓碑的事情,便放置在钟陵中。”
张衍点点头,两人就在雨中交流事宜.......
落日黄昏,金陵城内一家简陋的剃发铺。
“方老弟,李怀潜又来找你剪头发了!”
剃发铺的主人,闻声笑颜:“李大哥来了。”正在洗剃发刀的林平安,把发刀拿出,用挂在小门铺上的干净毛巾擦干净。又将手往身上的衣服抹了抹,迎着李怀潜进入铺里。
“老哥,来剪头发了?”林平安乐呵呵的推来椅子
“那可不,方老弟,全金陵城,我老李还是最喜欢你的手艺!”李怀潜竖起大拇指,朝向林平安,“方老弟剪头发的那股劲,瞧着就让人欢喜,像以小篆写字般,规规矩矩,不死板,轻柔如风。”
“要老李我说呀,方老弟躲在这偏僻小巷,做营生,倒是亏欠了这一手好字呀!要不要老李我帮你引荐一番”李怀潜说到最后,竟然开始说教。
李怀潜在当世书法数一数二,与林平安的相识过程。还是这老头无意间见到了林平安贴在房间里的字。爱字如饭食的他,便惊讶于林平安的笔法。一来二往,时不时来拜访林平安,两人就成了忘年之交。
林平安深知李怀潜的脾气,应应和和,但奈何李怀潜说言明教停不下来。林平安便开了话口,想转移话题:“老哥,今年你多大了?”
“嗯?老大不小了,七十六岁了。”别说,林平安这一套让椅子上的李怀潜停下了喋喋不休的说教。
“方老弟,你呢?”李怀潜反问道。
“小弟我也七十五了”林平安一边准备剃发的剃刀,回答。
“哟,老弟,不知还能够剪几回了,哈哈哈”
“是不知道还能够剪几回了。”说着,林平安就开始操刀帮他剪发。
不过一会,林平安就把李怀潜的头发理短干净了,此时的他才扭头注意到,一直站在门外的年轻人。
年轻人一袭白衫,拂扇而立,仪表斯文,走进剃发铺中。
一旁的李怀潜也注意到了少年,上下打量一番,少年的儒雅随和让李怀潜多了几分兴趣。
年轻人就是徐扶苏,徐扶苏面向剃发铺的老板深深作揖,笑道:“久闻林,李二位大名。”
“哈哈哈”林平安笑了笑,“后生是有事来求吧。”
徐扶苏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朴素老人,能够如此明了的得知他的来意。他也不装着藏捏,“林老大慧,后生的确有事相商。”
“那方老弟,既然你还有事,老李我就先走了,改天再找你唠叨。”李怀潜掏出剃发的钱递给林平安,说完就要离开。
徐扶苏急忙劝留,“小子说的事情,要劳烦二位。”
“哦?”徐扶苏的挽留,让李怀潜兴趣大增,他瞅向林平安,两人皆是一笑。
“徐扶苏恳请二老和小子一起为金陵亡难六万人撰写碑文!”
徐扶苏的话语,如同巨石落潭,击起千层浪。李怀潜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的年轻人,林平安也露出惊讶的表情,同时眼神中划过的一丝痛楚。
李怀潜没有着急拒绝,而是选择听从林平安的意见。林平安苦笑的摇头,转身蹒跚的走到台前,一言不发。李怀潜熟知老友性情,刚想安慰年轻后生几句,后者却说道:
“林老,家母葬于金陵城城门江东门。”
林平安听闻,双手竟然失去控制的颤抖,他猛然转身,眼神期翼。
徐扶苏重重的点头。
林平安紧握双拳,刹那泪流满面,家母殉难金陵,他苦苦寻找许久,连母亲身死何地亦不知,自幼丧父,家母取名“平安”,为的就是让他林平安,平平安安,一生无难。可家母死于襄樊,他却不能尽孝尽恩。
林平安透红的双眸紧紧盯着徐扶苏,“我答应!”,之后失声痛苦
李怀潜与徐扶苏说道:“老朽也半截身子入了棺材,也不知道有几年好活,为金陵六万亡魂撰写碑文,我李怀潜也答应了。一为道义,二是李老哥我真放心不下让我这位林老弟孤独终老。”
徐扶苏被李怀潜的慷慨之言打动,纵然心性冷漠,但非岂铁石心肠。徐扶苏不等李怀潜反应过来,双膝跪地,三叩二人。
一叩敬林平安,知孝有方。
二叩敬李怀潜,深明大义。
三叩敬两大师,心怀金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