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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一个星期以后,志高对这个纷乱嘈杂的工地算基本熟悉了,例如:这里一共有多少栋楼,项目经理叫什么名字(他还知道两个新词:项目和工长),工长叫什么名字,工地有几个包工队,几号楼在什么位置,这些他都知道了。
但这不等他就适应了繁重的体力劳动,每次下完班,他都感到浑身疼痛精疲力尽,觉得第二天肯定是起不来了,好在他目前和喇叭裤以及其他几人建立了良好的关系,精神上不再感到孤独了,每当工地的活又增多时,他就考虑自己的抉择是否正确……但不管怎么说,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再累再苦也要坚持,不然,灰溜溜地回去,他必定要被张丽娟笑话的:我当初劝你别去别去,你非要去,这下后悔了吧!一想到张丽娟,他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感觉,又高兴又惆怅,是的,张丽娟现在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学习。她怎么会知道在工地上干活是怎样的一种状态,将来,他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拉越大,这是肯定的。想到此,他觉得他应该给张丽娟写封信,谈谈他在这里的所见所感……
于是,在某天晚饭后,他向工友借了一张信纸和一支圆珠笔,在笔尖落信纸之前,他又犹豫起来,写什么呢,总不能给她诉苦吧!这西安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根本搞不清楚,除了人多车多,他再没有什么感觉,因为自从那天来到现在,他还没到城里转过呢。唉!随便写吧,于是,他写到:
张丽娟,你好!
最近学业怎么样?是不是作业很多,我来西安快一月了,因为天天都忙,工作地点不固定,所以也没有时间给你写信,希望你能理解,这西安城确实挺大的,从东望不到西,从西望不到东。大街上的人多得就像我们那里赶集的人一样,商店是一家连的一家。汽车那就更多了,一辆跟着一辆。总得来说,让我大开眼界了,听说,这里有一个大雁塔,非常有名,离现在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我准备有空去看看,然后,给你分享一下。
希望你学习再接再厉,争取明年考上大学。
因为他心绪不好,似乎没有什么可写的了,落款处写了自己的名字和当天的时间。
次日中午,趁着午饭后休息时间,他买了信封和邮票,把信投进了邮递桶。
最近的几天里,他又抽时间给家里写了封信,也没怎么写这里的实际情况,只是说,这里一日三餐都能吃饱,干的活比家里能轻松一点。
一个星期后,他先是收到家里的来信,父亲的字写得是那样工整而隽秀,字里行间都是父亲对他的关心,提醒他时刻注意安全,挣钱不挣钱是小事情。父亲的话,仿佛是一股暖流,涌遍志高的全身。
然而,半个月过去了,他还是没收到张丽娟的回信,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她对此不屑一顾,早把这个老同学忘记了,但是,凭他对她的了解,张丽娟不应该是这样的一个人呀!也许是因为学习太忙,没有时间给他写信,那也不至于吧,凭张丽娟的水平,五分钟就能写封信的,那为什么没来回信呢?是地址写错了?不可能,那信会返回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志高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张丽娟并没有给他写回信……为什么?也许是觉得没有必要吧!
打工生活在继续,工地上的活儿一件连着一件,搬完砖头搬水泥然后抬架板,周而复始。他开始学着粉刷(这是技术活,挣钱多),由一个小工向大工迈进,毕竟需要较长时间的努力。这也是他严肃地思考前途之后做出的重大决定,正好喇叭裤也愿意带他这个徒弟。关于张丽娟没回信这件事,他慢慢地忘掉了。
然而,晚饭后,大家坐在厨房旁边的木料上聊天,小工王老汉的一句话,让志高大为震惊,老汉说,他去地下室拿工具的时候,偶然看见,领班的床上有一封信,上面好像写的是李志高……志高二话没说,怀揣疑惑心情来到领班住的地方,果然,看见枕头边边上有封信,一看字体,便知道是张丽娟寄给他的,信封已经开了,他拿出信纸,共有两页,字写得满满的,粗略地看了一下,张丽娟一方面谈她的学习情况,一方面又怀怨他为什么这么久才给他写信。
看见张丽娟写的字,仿佛张丽娟就站在他身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似乎在打量着他有什么变化。
幸福过后,一股怒火在他心中燃烧,领班为什么把他的信压在这里?他要找他问清楚。
志高疾步从地下室走出来,却见领班正在跟其他人吹牛皮,他犹豫了一下,这事情怎么处理好呢?这狗日的私自拆了别人的信是不对,但是这狗日的毕竟是领班,关系弄僵了怕是不好!怎么办呢?志高着实生气……要是根宝在就好了,但是,心里又一个声音说,这狗日的太欺负人了,今天必须要让他说清楚,他的心怦怦狂跳,他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大步走过去问领班:“你给我说,这是咋回事?”
领班先是一懵后,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不屑一顾地说:“哦,这是你的信?我以为是谁的呢,你跑我宿舍做啥?”
“你放狗屁,你先说你为啥要把我的信拆开,都十几天了,为啥不给我?”
领班脸色大变:一个才走向社会的学生娃居然还当众人的面骂他,他感到丢脸极了,他狠狠地用手指着志高:“你说谁放屁?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放屁……你放屁你放屁,”一连说了三个你放屁,志高这么大的火气和胆量,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
领班一把揪住志高的衣领,拳头在他脸上晃,就要揍他,旁边人见势不妙,忙过来劝架,两人被拉开,志高依然怒不可遏,手指着领班说:“你私自拆别人的信是犯罪行为,我要到公安局告你,要给你判刑,”这是上学的时候,老师给他灌的耳音,没想到今天还给用上了。
“你去告吧!我不怕,谁怕谁是孙子,”领班虽然嘴硬,暗想,这愣头青娃娃真弄到派出所去,怕是于自己没有好处,毕竟自己有错在先。
“你当一个领班带头干违法的事,你德不配位,”志高气得脸色煞白煞白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你胡说个啥!那你来当这个领班嘛!”领班的语气明显变了软了。开始说毫无逻辑的话:“你早不说,我咋知道是你的信?再说了,你信里又没什么秘密,”
“有没有秘密关你屁事,”志高仰起脸来斥责他。
喇叭裤作为曾经的小学民办老师,毕竟懂得处理问题。他过去给领班指出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个信件呀,可是受法律保护的呀,这要是追究起责任来,公安就得把你抓走,到时候就麻烦大了……你还不信,现在是法治社会,”
领班心里一惊,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我本来要把信给他呢,谁知道一忙,给忘了……谁稀罕看他的信,”
喇叭裤说:“不管咋说,这事情你做得不对劲,你给他李志高道个歉,这事也就结束了,人家是念过高中的,啥道理都懂,”
领班一听,心里又来气了:啥?我堂堂一个领班,管十几个人呢,我给他一个碎娃娃道歉?但是他没说出来,他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两支烟,给喇叭裤发了一支,自己点了一支。然后说:“这李志高还是高中生,一点礼貌都没,还骂我放屁……没人这么大的胆子,”
“唉!骂人这都是小事,拆信是大事呀!”喇叭裤严肃地说。
这边,小工老汉过来劝志高,低声说:“算啦算啦,这事是我给你说的,事情闹大了,把我都牵扯进去了,点到为止,该说的也说了,”
志高心想也是,反正气也出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他拿着信,准备回地下室放到行李箱里,这时,喇叭裤快步走来,说:“领班这事做得不美气,我也把他说了一顿,但是呢,话又说回来,毕竟都是一个包工队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弄得太僵也不好……”
志高叹了口气说:“李老师,你说这气人不?”
喇叭裤拍了一下志高的肩说:“兄弟,不要再叫我李老师了,我早都不是老师了,”他接着说:“这事情他做得不美气,我给他也说,到此为止了,毕竟那是个文盲,没法跟你比,”
志高也不再说什么了,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后来两人总免不了工作上有交集,彼此都觉得尴尬,尽量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还有一个心烦的问题是,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蚊子就越来越多,成群结队扑面而来,晚上休息很成问题。有人点了蚊香,仍阻止不了蚊子的锲而不舍的骚扰。一晚上打了蚊子,哪有时间睡觉,他盼望着富贵赶紧回来,帮他找个蚊子少的地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