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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公营帐。
萧鹤凡原本挺括自信的背脊佝偻着,满面倦容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萧鹤尧说了一遍。
整个营帐里回旋着萧鹤凡那越发沧桑悲寂的声音。
当说到萧庭深的双腿是自家那孽子所为时,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着,痛得难以呼吸。
他们兄弟情深,如今儿子做了如此恶毒之事,他一张老脸无处搁放。
事情说完,兄弟俩沉默地对视着。
萧鹤凡心中很铁不成钢,在大哥面前面色惨然,双目通红,“大哥,是我对不起你啊!自大嫂怀上庭深开始,便受淑玲陷害,如今到了庭贺这儿,竟然又被庭贺害得折了双腿……大哥……”
萧鹤凡满脸愧疚,无颜再说。
可话头已打开,后续之事必须一一说得清楚,“那孽子陷害庭深不说,竟然暗中联络朝中大臣,相继辅佐佑王,此次要不是腿被废,怕是京中已是翻天!”
萧鹤尧心中震惊不已,眸中跃上熊熊怒火。
二弟话虽未说清,可他何其聪慧,只稍稍一联想就明白其中关窍。
只怕庭深早已察觉那年埋伏有异,这些年一直在查真相,对庭贺更是防范有加,庭贺的腿就是庭深所废!
朝中之事儿子又知晓多少?
若是佑王真反,那么他们萧家必定处在烽火浪尖,佑王成,百年基业尚可留存还说不定,若是不成?那他们整个萧家岂不是要带上乱臣贼子的名声!
萧鹤尧思及此,心中五味陈杂。
真相如此,他的儿子曾经又是如何熬过那般黑暗痛苦的岁月。
萧鹤凡凝着萧鹤尧久久未语的神色,起身抱拳道:“大哥…是弟弟教子无方。庭贺罪恶滔天,弟弟只求您——严惩不贷!”
萧鹤尧望着最近因萧庭贺之事奔波看上去老了好几岁的萧鹤凡,这个乃是军中中坚力量的老兵,这个他的左膀右臂,深深长叹一声,手掌拍上他宽阔的肩膀,“鹤凡,此事与你有何干系?!”
萧鹤凡听大哥如此安慰自己,更觉无颜,面上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再次抱拳作揖道:“大哥,这件事交由我去办,我一定将此事妥善处置。”
萧鹤尧听后,沉吟了会,才道:“二弟,不论如何,庭贺是我亲侄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你……”
话未说完,便被萧鹤凡截了去,“大哥,放心,我知晓该如何做。”
萧鹤尧凝着萧鹤凡多看了几眼,最终叹息了一声,只用力地点着头,什么话也未未说。
萧鹤尧没说话倒是叫萧鹤凡心里更不是滋味,像是吃了黄莲一般,苦得发涩。
…
…
是夜。
夜色迷离。
白日气候温暖,夜间倒是起了风,雾气四起。
“少主,此次请来的工匠乃是西郡祈家的,您放一百个心,这次做出来的腿,定叫您满意。”随从李安恭敬作揖道。
萧庭贺布满阴郁的俊颜上划过狠厉,不屑地轻哼了一声,“祁家工匠到底如何,我心中有数,怕是那假腿再精益也不过尔尔。”
低垂着脑袋的李安战战兢兢,只觉营帐之中冷意重重,他紧紧攥着的手心里满是汗意,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假腿毕竟是假的,哪里能与真的相比?
嘴上却宽慰道:“少主,且等祁家工匠做做看,您若不满意,底下人再去寻技艺更精湛之人,小人不信,这普天之下就找不出一个叫少主满意的人来!”
萧庭贺晦涩难辨的俊颜上扯出一抹讽刺的冷笑。
李安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僵直着背脊一动不敢动,也不敢再轻易答话。
自从萧庭贺没了一只腿以来,性情便变得越加暴利多疑,动則就会小命不保,就是在军规严密的营帐,他竟然秘密处决了两人,尸体连夜丢到了五公里外的山沟沟里。
李安只思及此,浑身的神经更是绷紧了,就怕不小心就一命呜呼。
突然,营帐上的门帘被一股怪风吹起,寒凉的风一下席卷了整个营帐,桌子两旁的烛火倏地被扑灭。
营帐里瞬间一片漆黑。
李安疑惑道:“怎么回事?”
萧庭贺心尖猛然发跳了下,急道:“李安,快去,把烛火点起来。”
李安“欸”了一声,心急忙慌地往桌子边走,却不想被什么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上大声嚎叫道:“诶唷,是什么东西?”
恰在这时,周围狂风大作,营帐的布帘被吹得瑟瑟飞舞,扬起的尘土迷了萧庭贺与李安的眼睛。
“……”
“庭贺——”一道苍老缥缈的声音骤然响起。
萧庭贺心脏上冷不丁漫上一股子冰凉的冷意,双眸不觉张到最大寻着声音的来源,凶恶地吼道:“是谁?是谁在那里装神弄鬼!军营重地,岂容你放肆!”
“呵呵,庭贺啊,庭贺——庭贺,是我啊——怎么,你不记得我了?”
“你是谁?我不认得你!…”
“庭贺——我死得好惨啊,啊——”那人突然尖叫一声,“火啊,烧得我好疼啊,庭贺——快来救我,那该死的火烧到我的皮了,啊——好痛啊——”
萧庭贺一颗心倏地发沉,如千钧巨石压在心头,听清那人说了什么时,满身散发着浓烈的杀气,惊愕的双眸凝视着前方,像是要将那儿看出一个洞来,疯癫似地狂吼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而那人却像是根本不听萧庭贺在说什么,自顾自地说道:“庭贺,你怎的不认得我了?我是——章淑国啊,我是你亲舅舅,章淑国啊——”
那人又像是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这事还是要怪你啊,杀我不过头点地,庭贺,你心竟如磐石,要将舅舅挫骨扬灰啊——舅舅痛啊,庭贺,救救舅舅——”
“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滚,滚,滚——李安!”
萧庭贺心上颤抖不已,挣扎着站起来,可另一条腿也不知是被什么给打中了,一个趋趔整个人摔倒在地。
“呵——”那人轻嘲一声,“敢烧了舅舅还不敢承认?舅舅在地下的日子可不好过啊,时常觉得魂体忍受着火烧之痛,庭贺,你不如与舅舅分担一些?”
“啊——不要!”萧庭贺吓得身体不自觉往后退去,浑身颤抖起来,双手毫无章法地胡乱飞舞,“舅舅我错了,舅舅求你原谅我,舅舅,我是你亲侄子啊!当初是您说的要帮我的啊!……”
“所以你是承认火烧了你亲舅舅了?”
“是,是!是我干的,我就是怕…怕您会将此事外泄…我们不是说的吗?凡是知晓此事者全数灭口……”
每一个人面对未知的东西都有恐惧,更何况萧庭深这个始作俑者,更是禁不起孤魂野鬼心灵上的拷问。
而另一方面,更叫萧鹤凡瞧不起的是萧庭贺这一身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