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泽生凝着温情的黑眸,“姐,您怎知道?”
温情拍拍温泽生的肩膀,轻轻一笑,“这件事我现下不好说,待过些日子,你自会明白。”话落,又转移话题道:“泽生,你既来了坞堡,便暂且别走了,庠序刚刚开设,不若你与你先生一般,教孩子们读书写字如何?”
“我?我能行吗?”
“行,怎的不行?不过你若不喜也无事,坞堡之上庶务繁忙,你今日休息一番,明日我便叫上居长石,让你跟着他?看看你自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如何?”温情想了想,又道:“若你什么都不想干,也无事,也可去庠序跟着先生继续学习,看你喜欢。”
温泽生觉得自家姐姐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的姐姐更懦弱,什么都听娘的,姐姐‘死’时,他都未能细细瞧上一眼,觉得‘死’这个字那样遥远,怎么就发生在了姐姐身上。而今再看姐姐,说话做事利落,浑身的气质似乎都变了,让人忍不住想要了解得更多。
温泽生静静地看着温情,没立刻接话。
温情侧目笑道:“泽生,怎么了?傻了?怎么老看着我?”
温泽生唇角扬起笑意,挠了挠后脑勺,说道:“我就是觉得姐姐越来越好看了…”
温情情不自禁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脑袋,“多日不见,泽生一张小嘴都变甜了。”
温泽生听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起来。
姐弟俩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岑夏过来传话,说是偏房已经收拾妥当,可让小公子前去休息,温泽生这才站起身道:“姐姐,那我先去看看房间。”
温情嘱咐道:“好,你且去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与姐姐提。”
温泽生点头“诶”了一声,才跟着岑夏走了出去。
…
…
毕日升第二日便去了庠序授课。
萧庭贺是毕日升的老熟人,小时候萧庭贺就在毕日升手底下学习,今日两人撞到一起,毕日升差点没认出萧庭贺来。
萧庭贺浑身那嚣张跋扈的气息完全收敛了,藏青色长衫衬得他身材高大,坚毅俊朗的容颜莫名添了几分儒雅,和小时候那个调皮捣蛋专门气毕日升的模样大相径庭。
萧庭贺一介武夫来教书,这不是要笑掉大牙了?!
可关键是人家教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底下坐着的孩童摇头晃脑地跟着他读书。
毕日升站在课堂后门边看了好一会儿才默默进了另一间课堂。
底下坐着的都是穿着破烂衣衫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孩子,他们稚嫩的小脸上满满的求知欲,毕日升可不教那些歌谣,上来便教习玄学…
玄学乃为北凉之根本。
毕日升是为了看印刷术才留下来的,所以并不管底下的孩子能不能听得懂,讲得也快,这要换了北凉城里的氏族,课堂早就闹哄哄的了,可他从头上到尾,底下的孩子竟然听得相当认真。
毕日升看着这群求知若渴的孩子,心中一时说不上什么情绪,只问道:“可记下了?下堂课我可是要抽背的。”
毕日升这样一说,果然就见底下几个孩子脸上划过紧张。
毕日升想着这群孩子背不出正巧他推脱了这份差事。
哪想到第二日的抽背十分顺畅,孩子们竟然能够一字不漏的全数背下来。
毕日升暗暗惊奇!
这一堂课有意教更难理解的课文,孩子们的表情凝重,毕日升觉得这群孩子第二日定是背出出来的,毕竟他教授的氏族家的孩子可是没将整堂课听下来。
然而第二日竟然啪啪打脸了!
毕日升都觉得震惊了!
这群孩子是如何做到的?
毕日升终于正视了这些孩子,哪个先生不喜聪慧的孩子?
毕日升亦然。
他在课堂上问,“你们都背出来了,可懂其中含义?”
孩子们默然,一个个低着头不回答。
毕日升说:“你们不懂其中含义,又是如何做到背诵的?”
课堂上安静得有些过分,隔了会,一孩子站起来,说道:“先生,我们的确不懂含义,但我们总有一日会领悟的,我们听萧先生说,您是德高望重的先生,您的知识渊博,我们愿意先背诵牢记,等我们像先生一般时总能领悟的。”
一席话叫毕日升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从那节课后,毕日升认真授课,无法理解之意认真传达。
这群孩子感恩戴德,教了一段时日后竟然有孩子给他送新鲜的鸡蛋,送家里种的菜…
毕日升做了这么些年先生,这般朴实的束脩还是头一回收到,但这种束脩却让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满足。
之后毕日升去了木枋看印刷术,第一次见证了雕版印刷印书的过程,再看后边所说的将木块排版再印刷这件事,他有着浓厚的兴趣,甚至挽起袖子亲手干。
毕日升的生活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活到了这个岁数,见得也多了,有时候还会觉得自己的心态老了,可到了坞堡之后,他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充了气,有用不完的力气,简直如重活了一次一般。
这坞堡真正叫他大开眼界。
…
…
居长石最近一段时日在安排农户下地翻地,开仓放粮种,准备培育新的一批秧苗。
温泽生就跟在居长石身后帮着发放粮种,天天跑得找不着人,到了天黑才回正房吃晚膳,还没到夏日,脸便晒黑了不少。
虽如此,温泽生却是挺高兴的,回到正房便与温情说说今日情况。
一家人其乐融融。
…
…
日子就这般慢腾腾地过,温情的肚腹也一日大一日,她站着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脚尖了,掐指一算,都要七个月了…
天气也变得温暖起来。
萧庭深从晋州回来后就没再出去过,时常陪着娇妻在坞堡上溜达,只希望情情生产时容易一些。
四月中旬,所有的农户在地里忙着插秧,龙骨水车灌溉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坞堡,今年的第一次农忙如期而至…
而北凉也传来了不幸的消息。
四月二十,李勤佑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