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要怎么说呢,人到晚年,回忆起自己的一生,忽然觉得曾经认为骄傲的事情都如过眼云烟,年老带来的无奈就会让人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
身居高位又如何,高处不胜寒,哪怕是曾经的好友也会与自己背道而驰。
看惯了浮华的表象,他发现只有眼前的女子只会为自己的身体而担忧。
是最纯粹的担忧。
“想当年攻打虢国之时,最优选的路线要经过虞国境内,当时虞虢两国交好,起先并不肯让我们率领大军通过,是你通过对虞公的调查了解,想出来计策,我们用了屈城宝马和垂棘美玉向那虞公示好,请求借道,当时那虞公的臣子里还有人劝他此举万万不可,那虞公不听,收了玉让了路,才得以让我们一举攻灭虢国,回来之时,再攻虞国简直没费吹灰之力,我们的宝马和美玉也都回了我们自己手里。”
“虞公此人好财,势必会贪小财吃大亏的。”
“我还记得那劝虞公的臣子叫百里什么来着?”
“百里奚和宫之奇。”
“后来怎么样了?”
“百里奚以奴隶的身份被大王作为广乐公主的嫁妆送去秦国了,宫之奇早有先见,在虞公不听劝之后就辞了官,应是早早避难去了吧。”
“我就记得那百里奚犯轴,你当时极力劝我招他为官,他还不肯呢哈哈哈哈哈。”
二人说起很久以前的那些岁月,时而大笑,时而怀念。
酒樽换了几盏,晋大王撑着头,看着酒杯里面的倒影,轻声道:“荀息啊,你醉了吗?”
荀息哈哈两声笑,“大王小看老头我,别看我是个文官,大王放眼整个朝堂,有几个武官大汉能喝过我的?”
“没醉就好。”晋大王拾起酒杯,与荀息放于桌上的酒杯相碰,一饮而尽后才道:“没醉就听好我接下来的话。”
荀息低头看着自己的酒杯,等晋大王说下去。
“寡人自知身体确实是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了,可能也就这一两年的事情。这一辈子是非功过我懒得去数了,但是我自认为还是为整个晋国做出了贡献的,那我有那么点私心也就可以被理解吧?”
“荀息啊,如今我在,无人敢动骊妃母子分毫,可是你知道的,一旦我不在了,朝中无人支持她们,她们母子,加上小骊妃母子,都不太可能有善终。”
“有的时候人到老了才知道谁对自己真心,可能好多人都觉得我宠幸骊妃是糊涂,但是糊涂点又有什么不好呢,我知道她一门心思只在我,这就够了啊。”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那样对三子实在狠心,可是申生性格怯懦担不起一个国家的重担,重耳过刚易折免不了以后要吃些苦头,夷吾爱耍点小聪明成不了什么大事,他们都或多或少有些毛病,都不是我心中储君的最佳人选。”
“荀息,我要你自今日起暗中奉奚齐为主,如若哪天我不在了,你要立奚齐为国君,尽力为他肃清障碍,全力辅佐他持政。如此我哪怕离开也没有遗憾了。”
晋大王说到后边有些激动,他伸手搭在荀息的肩上,殷切地看着他。
荀息看出晋大王眼里的渴望,一时之间他也就不想去与大王论骊妃的真情与否了。
如果大王真的只剩下一两年的时间,如果大王真的因为骊妃觉得感受到了晚年美好,那么答应大王的最后的愿望,对他来说也是尽了为人臣子最后的忠心了吧。
荀息将面前的酒饮下,对晋大王道:“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