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次,老人家还能把背脊挺得笔直,虽然老眼已经昏花,整个人也如同摇摇欲坠的风烛残年一般。
但他身上的那股子气势,仍然保持着从血火岁月里带出来的刚毅与不屈,并没有被磨去棱角。
哪怕是被迫害了长达近十年的时间。
由此可见,有些坚持,有些经历,不是时间和坎坷就能消磨的了的。
只有你站在他们面前,你才能体会到什么叫做不动如山,气势如虹。
只是,此刻的老人刚毅的脸上却满是笑容,眼睛都乐的快要眯在一起了。
老爸杨守衡,还是记忆里那副斯斯文文的样子,看上去情绪也克制的很好。
只是那紧紧攥着的双拳,还是没有逃过莫非的眼睛。
他虽然是一个医生,也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场景。
但放在自己身上,他还是做不到作为旁观者的身份,去看待所有问题。
相对而言,母亲何红英,就显然有些不愿意去刻意压抑自己的感情了。
此时她双眼泫然欲泣,一幅像是要随时都能冲上来的样子。
莫非倒是还能做出从容不迫的姿态。
先是和廖老握手招呼,“廖老您好,又见面了。”
“倒是我来的有些唐突了,但你就当我是倚老卖老好了,心里藏不住事儿,只能登门蹭顿饭吃了。”
廖老倒是不介意自黑一番。
但人家完全就是一副家里长辈的姿态,莫非对此也没什么好腹诽的,身份摆在那儿呢。
“看您老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做晚辈的欢迎还来不及呢。”
“哈哈,那就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见过这个礼。
莫非这才转向自己的爷爷,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抱了抱爷爷那枯瘦的身子,叫了声“爷爷”。
杨正平两眼发红,却很有力气的拍了拍莫非的背,“不管怎么样,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然后,莫非又再次抱了抱老爸。
杨守衡没吭声,只知道傻笑,不是他不想说话,实在是怕一说话,就会哽咽到打破了自己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情绪。
最后才是母亲。
只是一句“妈”刚叫出口,就被何红英一把抱紧了。
耳边传来拼命压制,却怎么都控制不住的低泣,“小飞,我的小飞……苦命的孩子……”
于是,莫非终于明白了。
有时候想象和现实是有差距的。
他几十年心性上的历练,甚至是在修行上取得再大的成就,有时候,也抵不住母亲的一声哭泣。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什么修为,什么心性,什么超脱……
念头通达不是修炼出来的,是经历出来的,不是凭想象就能控制下来的,是任凭其肆意飞扬,你才能从中,感悟出那种的非凡与无以言喻的玄妙的。
他终于有些明白自己回来的意义了。
不是想要得到什么,不是想要保护什么,更不是为了去改变什么……
他要的很简单,在轮回里找到那份真,完全抛开凡尘俗世,人事纷纭,利益纠葛,感情羁绊后的那个……真。
这个真,在超脱的意义里被叫做天性,也叫做……道!
然后,他就笑了,带着一脸的泪痕。
笑得让大家仿佛感受到了心灵被净化了一番似的,觉得整个世界,都亮堂了不少。
何红英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莫非,却没有撒开抓着莫非的手,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大家都没有提姑姑杨芸的事情。
或许只是不想破坏今天的气氛吧。
但莫非想来,廖老肯定已经把情况,都转告给杨正平了。
“爷爷,爸妈,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杨婷拉着安家慧的手上前,终于表现出了一个姐姐的样子,“这就是弟弟的女朋友安家慧,像不像从画卷里走下来的仙女?”
“像,像,长得真是漂亮,家慧多大了?还在上学吗?”
何红英瞬间增加了个模式,没有切换,因为那只手还死死的拽着莫非呢,另一只手就拉住了安家慧。
然后就笑得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
“妈,家慧暑假后,就要读香江中文大学了,她今年18岁,祖父曾经是解放前辽东师管区的副司令安世栋,参加过抗日战争,后来抗战胜利后,才迁去了香江。”
“噢?东北讲武堂毕业的安世栋司令员?”
廖老倒是很有做捧哏的天分。
“正是,廖老真是博闻强记见多识广啊,连这个都知道。”
莫非不忘送上一记马屁。
“都屋里坐吧,这大日头的晒着,晃得人眼晕。”
杨正平作为主人招呼着,一行人先后进了被当作客厅的正房厅堂。
木窗花棱错落,高屋顶,厚墙壁,隔热保温,还能采光,方灰砖墁地,大白粉净墙,很鲜明的四合院特征。
家具也都是些老旧的老式造型。
摆设也不多,长条案,八仙桌,太师椅,墙上也只有几幅字挂着。
除此之外,还有一台俗称话匣子的老式收音机。
屏风、博物架什么的就不要想了,因为隔扇都是用砖墙砌成的隔断,要那玩意干嘛?
至于什么中式座钟、瓷器、木箱,就更是题都不能提了,无产阶级嘛。
莫非记忆里可没有这些老玩意。
所以,他还特意挨个扫了一眼,可惜,都是一些很平常的木质家具,没什么收藏价值。
大家坐在一起,却各聊各的。
四个男人是一伙,三个女的也是一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