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深夜在此敲钟?”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钟鼓楼另一侧响起。
程羽身形小,站在钟顶阴影处自是隐蔽得很,不需躲藏。
猫妖闻听人声,正抱拳作揖的它急忙改成四肢着地,像普通猫那般“喵喵”两声娇叫。
“我一猜就知又是你这只老猫在此捣乱,刚才又响了几声惊雷,你这老猫倒不知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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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夜凉,快来跟我下去歇息吧。说来今日你倒有口福了,我儿带回了半包鸡肝,刚给你拌得。”
一个须发灰白的老者扶着有些脱漆的木栏杆,冲不远处的橘猫笑道。
“喵~”
猫妖嗲叫一声迈开四肢,欢天喜地向老者走去。
当老者转身下楼时,它立即回身再次抬起双爪向程羽作揖,口中极轻微地说道:
“前辈恕罪,晚辈先行告退。”
然后撒开四肢跟着老者向楼下跑去。
程羽展开双翅飞到屋檐上向下看去,在脚下的一楼,有扇不起眼的小窗还亮着灯光,在周边一片黑暗中显得格外亮眼。
透过破损的窗洞,看到里面有一老一小坐在一张矮桌跟前,桌上一盏油灯努力放着亮光。
猫妖站在桌边,肩高竟是比桌面还要高出两寸,正一耸一耸地专心吃着小半包鸡肝。
屋内那年轻人笑着看眼猫妖,拿起砚台旁一本书卷凑到油灯近前专心看书。
程羽只觉得屋内看书的年轻人颇为眼熟。
回想后方才记起,是下午在文庙书塾内的那位年轻塾师。
当时看其面色衣着就判断这人家贫,但没想到他和其父竟是住在钟鼓楼内。
猫妖吃完鸡肝,用爪子擦擦脸,喵喵娇俏嗲叫两声,伸个懒腰,便从屋中跑出。
“哎哎?怎地吃完抹嘴就跑了?”
老者在后面追着笑骂道。
“父亲莫追了,这大猫野惯了,随它去吧,天色不早,你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敲钟。”
“也好,你也早些安睡,莫要看得太晚。”
“是……咦?奇哉怪也!”
“嗯?何事奇怪?”
正要休息的老者回头看向书生问道。
“怎地今日的字如此顺畅,毫不滞涩,这墨……下笔丰肌腻理,光泽如漆……比精墨还要顺手。”
“我看看……这不就是那十文一锭,最廉价的墨锭研得的嘛?想是你笔力精进而不自知吧。”
“我再试试。”
“嗯,早些安息,我自休息去了。”
“父亲安歇去吧。”
小屋内重新变得寂静,只有毛笔舔饱墨后在纸面“唦唦”轻响声。
“前辈,可还在否?”
橘猫妖站在大钟前轻声呼唤。
而程羽此时却还在一楼窗前。
他的视线落在那书生背后的架子上,密密麻麻排列着一整墙面的书。
在古代买书可不便宜,不光是纸张,包括印造工墨皆是高成本。
这书生居然能有如此多的书,想必是将所有的积蓄倾注在此了。
只是这整墙的书,估摸着就可以换一套不错的院子了。
里面若有孤、珍之本还得另算。
怪不得他父子二人过得如此清贫。
“前辈……”
那猫妖倒是机灵得很,居然三两下就找到窗前的程羽,几个起落来到跟前,压低了声音轻轻叫道。
程羽回头抱翅行了一礼,那猫妖急忙举爪回礼,然后也凑到窗前以为有什么稀罕事可瞧,待发现里面只有那书生在看书,便觉得无趣,开口低声道:
“前辈,这书生一向如此,爱书如命,不过别看其目下家境落魄,但他家世却颇为显赫,先祖曾是前朝的武德侯。
只是改朝换代后他家就一路落魄下来。
这书生更是命苦,刚生下他,他娘就撒手人寰,只剩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程羽见他话痨,扬起翅膀打断他话头后,指向书生跟前书桌。
那猫妖顺着翅尖所指方向看去:
“难道……前辈所指并非书生,而是他手中之书?”
程羽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哦哦,那想必是了,我这就去把那书给前辈弄来。”
猫妖说完也不待程羽反应,竟是“嗖”的一声窜入屋中,飞奔到矮桌前,“噗”的一口将油灯吹灭。
那书生正醉心执笔在书上批注,突然一团黄物眼前闪过,“噗”的一声四周猛得一黑,双眼一时适应不过来,便将书放在书桌上,起身欲找火石重新打火。
待找到火石后,借着月光终于看清一只橘黄大猫的背影从窗口翻出,顿时哑然失笑。
“原来是你这老猫,想必是替我家心疼这油钱了,唉,罢罢罢,油不多矣,待明日天亮再看吧。”
说完放回火石,苦笑着摇头向墙角小床走去。
那书生躺倒即入梦乡,怎知此时在他卧榻之上的二层钟楼,一猫一雀正在静看他刚刚放下的那本书。
书名‘致学’,再普通不过。
猫妖正要翻书,毛茸茸爪子离书三寸便停滞不动,不敢去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