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新刚想起杨占勇曾经在电话里跟自己说过这回事,客气的跟他点点头,勉励了他两句,然后杨占勇就让何银峰开始汇报木材厂的最新情况。
周新刚在厂子里也是有股份的,杨占勇这人做事也讲究,不只是年底分红简单地将钱往周新刚手里一塞,而是让周新刚深入了解厂子的经营状况,顺便让周新刚知道自己在经营上哪里遇到了难处,继而寻求解决。
事实证明,这样的办法很好,大部分经营上的问题都得到了有效的解决。
何银峰翻开自己的册子,对周新刚道:“周科长,第三季度工厂主要是加大了木材的订购数量,除了余杭当地的之外,还从皖南进了不少的货,这季度的收益抛去了从外地进货多出的成本,利润较上个季度多了两成……
半个小时后,杨占勇带着何银峰出来,他一边走一边对何银峰道:“老何,你方才说得有条有理,你出了办公室之后,周科长最后告诉我说对你的报告满意,你要多加把力。咱们的木材生意现在拓展的不错,下一步还要考虑往家具方面发展,那才是大利润。你以前做过船运、商铺,商业上十分精通,多用些脑筋,把这事做起来,日后你的前景也更好些。”
何银峰头发斑白,皮肤却不差,脸色也比较红润,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一些,如今进了木材厂,因为踏实肯干、脑筋活络,靠着多年经验爬升很快,深得占勇看重和信任,工资也很高。
“属下明白,多谢老板关照。”何银峰恭敬的回应着。
两人一边走一边谈,他们的住宅距离武林门不远,此时接近午饭时间,他们也不回城郊的木材厂,而是一路往家回去。
在路口别过后,何银峰埋头回家,他的宅子是租来的,宅子不大,但是个两进的精致小院,因为杨占勇的关系,地段非常好,但租金很便宜,厂子里甚至还贴补了部分房租。
他在门口减缓了脚步,眉头越发地皱紧,似乎对那扇开着的大门有股抵触心理。
半个月前,他的妻儿都住到了乡下,家里只留了一个跟班。
那跟班此时看到他回来,连忙来迎接他,何银峰摇摇手,自己则是直接去了二进,没进正屋,而是去了西厢房,那间厢房的窗户上拉着窗帘,看不到屋内的情况。
待迈上台阶的那一刹那,何银峰身形顿住了,缓缓地蹲下,系了系鞋带,在起身的一刹那有意无意地摸了一下右边的裤腿,之后在门口犹豫一下,这才有节奏的敲了几下。
“进来!”里面传出一个男子阴冷低沉的声音。
何银峰推开虚掩的房门,里面光线阴暗,外边明亮的光线把他自己的身影投射在地上,形成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何银峰缓缓走入,然后掩上了门。
里面阴暗处走出一个戴着黑色礼帽的人影,他走到何银峰面前抬起头,露出一张文质彬彬的清瘦面庞,赫然便是一直都没有露面的特高课在临城的临时负责人石原熏。
“听说刚才去了警察局,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按照惯例去向侦缉科的周科长汇报厂子里的经营状况,顺便将三季度的分红带过去……”
“何岳祥,你在我面前,就不要耍这些花样,当年你在关东做的那些事情,足够吃几十颗枪子儿了,若是还想首鼠两端,你自己想明白后果没有?”
何银峰冷冷抬眼打量眼前的石原熏,当年在奉天事变之后,他被迫成了日本人的走狗,为关东军的特务机关提供了大量的情报,后来事情泄露,遭到了特务处沈阳站特工的追杀。
考虑到自己处境极为凶险,日本人也不会把他当作自己人,他便策划了一次火灾,瞒过了当时在关东军内部情报机关担任顾问的石原熏,金蝉脱壳逃进了关内。
近些年,辗转苏浙一带隐姓埋名的做生意,躲过了风头之后,他以为应该可以平静的渡过余生。
但一个偶然的机会在苏州遇到了关东军情报机关一名特工,好在那人没有发现他。
何银峰不敢大意,在短时间内处置了苏州的资产,来到了临城。
谁知道在临城的一处茶馆内喝茶时,竟然遇到了乔装打扮的石原熏。
石原熏当年在关东军情报机关时,多次亲自接收情报并培训情报人员,对何银峰十分熟悉,在茶馆里竟然认出了陈一敬,得知他现在身份后,自然是万分欣喜。
近几日风声不紧,他便亲自上门要挟,已经从何银峰这里套走不少情报,而且胃口越来越大。何银峰甚至察觉到对方隐隐之间已经有让他从周新刚那里打听临城站相关情报的意思。
何银峰心中闪动着无数念头,眼前这个石原熏虽然是个情报老手,但其体格并不健壮,在关外时也不曾见其出手,总而言之就像是个普通的教书匠,但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人,现在却让自己陷于极度危险的境地。
真实身份一旦泄露,临城站肯定会对付他,甚至关东军也会对付他。
尤其是近在也眼前的临城站,在何银峰的眼中具有十分强大的反谍力量。
他跟着杨占勇的时间也不短了,跟周新刚接触过几次,间或会听到一些临城站对付日本间谍的事情,这些人反谍的效果明显,且对付日本间谍的手段绝对不比关东军情报机关的差。
何银峰的右腿微微抖了一下,他的小腿上插着一柄锋利的匕首,他当年在关外之所以成为日本人的走狗,除了手上掌握大量的情报之外,身上也是有功夫的,不然早就在特务处特工的追杀下命丧关外了。
他在心里略微地权衡了一下,自己暴起杀死石原熏的问题不大,但石原熏这样的高级特工,肯定不会是一个人来临城的。
正在他犹豫的时刻,石原熏的手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