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茫茫一片的天际边缘,梅迪瑞克·麦考林看见五颜六色的亮光,好似身处前线。
他躲藏在倒塌的墙壁后,双手抱紧了身体,浑身不断发抖。他听到了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大雨猛烈撞打墙壁和地面的声音,远处的枪声和炸弹声。
真是奇了怪了,怀里的格雷诺耶怎么就一点都感受不到害怕呢?再怎么冷漠的家伙,也不该冷静到都有些骇人了吧?
“要是死在这,真的就是死了,连个墓地都没有。”
他的眼光扫过妮卡年轻的脸,扯着还算轻松的笑话,减轻紧张感。
“妮卡小姐,我想起来雅各布总说,如果他死了,他想躺在五仁月饼骨灰盒里。我说真的,那玩意在现在简直就是九成九稀罕物,我连个火柴盒都没有。咱们屁股底下都不知道坐了多少人。也没见谁拥有个盒子。”
外面那冲天的炮火声音,仿佛地狱的咆哮,让他的心脏狂跳不止。虽然他目前所处的位置很是隐蔽,但是这场战争的气息已经弥漫在整个城市中,每个角落都可能会被袭击。
一群疯子!
他再一次意识到,上层人做事有多疯狂。
阶级就仿佛将岛屿划分成两块的河流,将一边调教成宁死也要飞渡到对岸的羚羊,另一半则天生拥有着傲慢的、不可理喻的、无视一切的疯狂。
“我们现在待着的地方,我觉得就很适合用来做墓穴,”妮卡看得出麦考林很紧张,“哦对,这里不还是墙花酒馆上面吗,这简直就是一个公墓。”
“是乱葬岗吧,”麦考林摇摇头。“再说了,您到哪儿去找泥土来把它填满啊?”
麦考林从迷雾里把头探了一下。
没有人注意到他,那几个佐默家族的指挥官只给他留下几个圆润的屁股,不知怎的,一想到这些衣冠楚楚的牲口们也有两半屁股,麦考林就不紧张了。
“泥土的话,”妮卡抬着头,“我们可以从四周撬点下来。这么说还真是天赐良机,毕竟黄泥巴土在干燥时挖起来很费劲,现在让大雨一冲,一抓就是一把,刚好能弄个墓碑。”
“那不顶事。”麦考林缩回身子,“你见过哪个坟墓的墓碑会比周围的地面还低。狗撒尿就直接尿我名字上了。”
妮卡搔搔她的鬓角。“难道坟墓总得比周围的地面高吗?再说了,就算墓碑立在地上,您名字写最下面,狗一抬腿也得尿上。”
“也许不,我们只是已经习惯了墓碑都得在地面上。不对啊,我为什么要跟你讨论起来这个问题,我们不会真的要躲在这直到死吧?你不是佐默家的小姐吗?为什么要跟我躲在一起?”
妮卡没说话,她也知道现在这样子,外面的人肯定会再把这边轰一遍。
可她不想再依靠家里,哪怕死在外面也不想。
作为私生子,她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小的时候,她一直都幻想自己实际上是一个有钱家庭的孩子,等真到了那天,她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这种生活,无关道德——毕竟这里大多数人都有私生子。
她只是受不了那一切以利益为主的算计。
这时,他们听到外面那两人又开始说话了。
但是他们听不清。
只是听清楚了一句——
对了,侯爵阁下今晚给我们的哲人石指标是多少?
妮卡转着眼睛,想到了一件惨无人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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