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瓦是一位鱼叉手。
他在渔船上出生,在渔船上长大,他从记事开始,摇晃不定的船只就是他最为熟悉的东西,从船只的一段到另一端并不需要多久,和没有尽头的大海相比,这一只船也只是小小的孤岛,一个摇晃的孤岛。
船是晃动的,尤其是在有些浪花的时候,船的晃动会更加明显,年少时候的拉瓦,用了几年的时间也没有习惯这一种感觉,船只的晃动时刻都在提醒他,他站在一个不平稳的地方,一个得不到安宁,一个得不到稳定的地方。
在船上的时光是枯燥乏味的,不论船员们将海上的生活描述的如同一种波澜壮阔的冒险一样,实际上,只有那么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才会有所谓的冒险感,然而,这种过程和他也没有多少关系,而在其余的时间,在每一天,每一周,甚至是以月为单位的时间,他只能够看着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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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瓦没有昼夜的观念,他的疲惫感和睡眠来的很是奇怪,或许是在人们都在忙碌的正午,疲惫感就涌上了拉瓦的脑海,他不得不中断手中的工作,不然,在接下来的某一个时间点,他可能就会失去意识,这是一个瞬间的事情,上一秒还在坚持着,下一秒就倒在了地上,为此,他的身上受了不少的伤。
于是船员们说,如果你感到疲惫,就去休息吧。
这也是海上的船员们为数不多的仁慈,他们并不会苛责一个才几岁的孩子,每一个船员都是从这个岁数长大的,为了弥补自己的儿时也好,单纯的同情也好,总而言之,这种对于拉瓦的关怀,是他为数不多得到的温暖。
拉瓦在睡觉的时候需要用绳子绑住自己,其实每一个船员都需要这么做,在睡眠的时候,他们需要固定好自己的身体,不然,在晃动的船上,指不定在什么时候他们就摔到地上了,而用绳索固定好自己的身体,最多只是醒来的时候有一点点的痕迹,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消失,比起受伤,这个结果还是更容易让人接受。
拉瓦的父亲是一位鱼叉手,在拉瓦出生的第三天,父亲就在一次捕鱼活动之中被一条怪鱼拉入到了大海之中,而父亲的离去,似乎正好是给拉瓦腾出了一个属于他的空间,房间也好,伙食也好……而拉瓦的母亲在那一次的航行之中本来只是一位普通的客人,在船只靠岸之后,母亲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船,据说是改嫁到了远方——这些都是船员们告诉他的。
拉瓦自然是不相信,这种完全经不起推敲的理由显然无法让他信服,直到他记事开始,直到他能够以自己的思维判断这些内容之后,拉瓦才开始抗拒谎言,他希望人们能够将‘事实’告诉他,希望能够得到有关于自己的出生的一切真相。
很显然,他没有得到。
这成为了一颗种子,埋在了拉瓦的心中,那一天是他的生日,他站在船头,学习如何朝着那些鱼儿抛出鱼叉,角度也好,施加的力量也好,这些都是他要学习的,必须要学习的部分,调整角度,调整力量,对于不同体型、不同速度的鱼应该怎么调整,这都是需要他学习的。
在船上停留的世界太久了,久到他踩在陆地上的时候,依旧会感觉自己无法站稳,他在那地面上仍然会感到晃动感,哪怕地面上没有任何变化,踩在地面上的时候,拉瓦依旧会感觉无法站稳,他将自己的精神集中在双脚,让自己能以正常人的方式行走,但若是这么做,他就很难注意到别人在说什么。
这也导致每一次有人和他交流的时候,他都显得有些局促。
拉瓦还是更喜欢船上的生活。
是,在船上确实是无趣,但远离城市,远离那些人,在船上看着远处的雾气,对于他来说,这样就足够了,即便船上摇摇晃晃,他也早已经习惯,拉瓦不喜欢陆地,他确实不喜欢陆地上那种感觉,他能够看见人们有说有笑,那些空余的地方却没有适合他落脚的位置。
在海上,他只需要作为一个船员活动就好,听从船长的命令,听从船副的命令,不需要自己去思考太多,在没有工作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绑在床上,绑在某一个栏杆上,这样,哪怕放空身子,不去给自己施加任何力道,他都不会移动。
他还是享受海上的生活。
正因如此,在欧德利邀请他乘坐拉瓦图号出海的时候,拉瓦同意了,他没有多少的思考,甚至不需要思考,他的身体和本能都在告诉他,答应欧德利,他已经不想在陆地上停留了,答应欧德利,出海,离开港口,踩在摇晃的甲板上,只需要这样就好。
握紧手中的鱼叉,朝着那一条游动的与抛出,这样就好。
——我的信仰从未改变,我所信奉的涤罪与本心告诫我,人必遵守其言语,必确定自己所说的一切皆为真实。
——真实不可被任何言语亵渎,凡遵从一切不予虚假,必将得到祂的庇佑。
——诚实不可被任何外力扭曲,凡掩盖真相给予谎言,必将受到祂的惩处。
没有一条船是永远存在的,也没有一条鱼可以永远游荡,在摇晃的船上,从出生开始,直到那一条船的解散,从一个船员成为一个时不时等待着工作的落魄人,这对于拉瓦而言都无所谓,毕竟,他的脚下,从来没有平稳过。
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