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余秋堂,余秋山对左邻右舍更熟悉。
跟着余得金能帮的忙也多。
而余秋堂这边事情估计也不少,也不适合什么事情都放到他身上。
这个时候,大家肯定是各司其事。
本来呢,男人去世,家里最主要的顶梁柱肯定是孩子,需要操持是妻子。
但现在两个都顶不住事,其他人分配起来,必须细致点,才不会遗漏问题。
“那奈何桥,就搞三十六路吧?”
余秋水提议。
所谓奈何桥,就是用架子车联接起来的一座浮桥,来参加祭奠的来宾,都要踏着桥进来,将来送人去埋葬,又要踩着奈何桥出去。
奈何桥两旁会用铁丝或者绳子拉成线,线上挂着白色,黄色的幡。
余得金直接蹦出句:“七十二路。”
众人又齐齐看向他。
余得木小心翼翼地说:“大哥,流水席桥还好组织,反正就是多安排几席的事情,可这奈何桥,要那么多架子车,哪里找的来?”
余得金却很倔强,“我来凑吧。”
“那……”余得水见状,也不好再反驳,就这样确定下来。
接下来,分别又确定灵山,纸牌,吹鼓手等等各项事宜。
吹鼓手就是送人的“乐队”。
一般由三个唢呐或者两个唢呐,一个擦,一个鼓手组成。
红事就吹红曲,白事吹白曲。
吹鼓手的规模取决于给钱多少,若是给的多点,唢呐手多,就能一直吹,若是给少,唢呐很费劲,每次休息的时候,音乐就会停下来。
余得金说是要三个吹鼓手,属于规格比较高,但不是最高。
至于花圈什么,就由余得水去操办,余得金没有多说。
包括烟酒,肉菜采买等等。
他都没有说话。
家里别看余得木一直是各种活动的牵头人,但余得金是老大,又是照顾几个兄弟长大,所以不管余得木在外面生意做多大,回家都还是要听大哥的。
眼看着各种事项安顿完毕,余得金又提出要请个戏班子唱大戏。
开始说是三天,后面在兄弟们劝说下,改为一天。
这边的大戏基本是陇剧或者秦腔,只有家里经济宽裕的人,才能请得动。
余得金这是豁出去了。
讨论完这些,下一步就是讨论的钱的问题。
余得木遇见这种场合,自然是第一个站出来,“大哥大嫂,还有老三,美兰,秋江,以及你们几个孩子,关于丧葬费用,我是这样想:
首先从责任来说,我和淑华长期在外面,也没尽到太多责任,所以这种关键时刻的事情,我们理应多付出。
从收入来说,我们都是亲兄弟,大家都是自己人,也不用藏着掖着,没必要客气,我赚的钱确实多点。
所以呢,这次老四丧葬费用,就由我来出吧。
小山,你随后先准备五千块钱,交付给负责的总管,记录好收支,不够的话,再问你母亲拿便是。”
“知道了,爸。”
余秋山点点头。
余得木看大家神色有点不自然,又解释道:“这个事情你们不要有负担,亲兄弟间,没有这么多见外,本来就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我能有点钱,也是你们将家里照顾的好,而我能有今天,也都是大哥的照顾。
爹以前不是说过,家和万事兴嘛,只有我们所有兄弟心齐……心齐……”
余得木说着说着,却抽噎起来。
想起已经去世的两个弟弟,难过的再也说不下去。
“老二,钱的事到时候一起算吧,我们共同的兄弟,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出钱。”
余得金果然不同意。
余得水还没说话,高美兰接过话茬,“这样吧,大哥,二哥,老四现在尸骨未寒,我们讨论钱的事,我觉得不好。
那这个事情我提点意见,其实很简单,就是能力大的多出点,能力不够,就少出点。
二哥你家里富裕,多拿点,我们和大哥家经济紧张,就稍微出点,一分不拿,肯定也不行,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陈美娣接过话,“美兰说的是,都根据实际能力来。”
这还是陈美娣今晚第一句话。
余得金和余得木都点点头。
觉得这样说很有道理,也就没有再坚持。
余秋堂在这个场合下,很低调的保持着倾听,没出什么风头。
大家现在都沉浸在一种极为压抑的气氛里,几乎都是强撑着性情谈事,稍微一个不留神,就会像二叔那样潸然泪下。
他一个晚辈,哪能体会到人家兄弟间的情意。
“那还有最后一件事,”余得木看眼大家,“老四的坟地埋在哪里?”
这个话题,比刚才的钱还敏感。
这可涉及到复杂的问题。
余得火是诸人的兄弟,但诸人都已经成家,各自有各自的田地。
若是将一个兄弟埋在自家田里,浪费田地是小,最重要的是名分不对。
不符合礼教和风俗。
可余得火的户口早已经迁走,不在村里,想埋到乱坟岗,已然是不可能。
所以这个事情才是最为尴尬。
这回,就连余得金都没立刻说话,而余得水也是很无奈。
这个时代的人们,还对传统的礼教非常在意,认为什么都要讲规矩,不能胡乱来。
眼看着气氛就要僵持下来。
余秋堂打破窒息。
“爹,二叔,三叔,我四叔的坟就埋在我地里吧。”
“这……能行不?”
余得木也是没办法,他经历短暂的惊讶,问的是能行不,而不是否定的这不行。
余得金看着余秋堂,没有说话。
“我们靠近山脚不是有半亩地嘛,被山上的树木碍得不行,也种不出什么好粮食,原本也不准备种了,就把四叔埋那块地里。
反正四叔也不是我们村子的人了,你们的地都在村子里,他也不习惯,我的地基本在村子边缘,他埋在下面也自由。”
余秋堂对传统风俗早已不在意。
什么吉祥不吉祥的,都只不过是忽悠老实人的蛊惑。
一方面,他是不想继续看着大家在这个场合为难,心理折磨,另一方面则是同情那个可怜的男人。
活了一辈子,临到头,竟然无处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