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对他的欣赏的确不只是霍光嘴上说出来的,他自己也深有感触,否则这回又怎能与霍光住在一起,不论是出入,还是求见刘据都不受任何限制?
这可是东莱郡守陈滔这样的地方高官都没有的待遇!
但这一次呢?
毕竟司马迁此前一直奉父命在外游历,从未涉及官场,而霍光则早早就进入了朝堂,做了刘彻的近臣,两人在这方面相比,司马迁就是目光清澈愚蠢的大学生,霍光则是狡猾多端的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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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贤弟该不会以为仅凭一史官之后的身份,殿下便会对你另眼相看吧?”
眼见司马迁又要说不该乱说的话,霍光连忙打断了他,微微颔首道:
“不愧是司马贤弟,竟有如此高深的见地,听君一席话,真是令我犹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佩服佩服!”
不过也仅是这一会的功夫,霍光心中便已经有了计较。
除了刘据,他还从未见过刘彻在任何一人身上受过委屈,更不要说是这种几乎可以与羞辱画上等号的委屈!
“霍都尉不必多虑,在下只是提出这种可能,也只会与霍都尉说,毕竟……”
“不知司马贤弟可曾想过将刚才所说的这些见地编撰成书,藏书于石渠阁中以供后世观瞻,造福千秋万世?”
霍光重重拍了拍司马迁的肩膀,
司马迁点了点头,
“我父命我游历采风,为编撰史书搜集史料,这些年我已从长安出发一路南下,又东进再北上,终于到达齐地,接下来再一路西行返回长安,便算是完成了使命。”
若是如此……
此刻卫青和卫子夫还在长安,必定可以稳住朝局,刘据这次回京很快便会继位,这对卫霍两氏来说自然都不是坏事。
好在刘据最后玩的这个“下乡巡演”倒是提前解决了他之前最担心的,“皇权与仙权”之争的问题。
“殿下定是早已明白了这个道理。”
“难道司马贤弟在东莱这些日子没看出来么,太子殿下对你可是颇为欣赏的,你虽无官职在身,但殿下对你的礼遇却胜过了朝廷官员,许多事情皆不避你,就连我亦有不如。”
可霍光不是先知,刘据也未曾与他商议过自己的计划。
因为这一次,刘据的所作所为表面上看是收拾了那些方士和巫师,但同时也是否定了刘彻此前多年的求仙问鬼。
虽然霍光没有明说,但如果这回真是“秘不发丧”,刘据回去之后继位,说不定还真有可能重用于他,那自然不会是入郎那么简单。
“……”
“还有。”
眼见司马迁兴冲冲的接受了建议,跑去一起收拾行礼准备返京。
“你说殿下做这些事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霍光蹙起眉头疑惑的问道,
“先是成仙,再焚书溺方,最后又将自己也推下仙坛……我无论怎么想,都觉得殿下此举像是在脱裤子出虚恭,除了整治了一下那些谣棍,对朝局没有任何意义啊。”
司马迁疑惑的道。
霍光笑着说道,
“非也非也,在下倒觉得殿下此举是深谋远虑。”
“在下以为,这求仙问鬼之事其实是一把双刃之剑!”
司马迁到底还是年轻了一些,见霍光是这样的反应,还想解释一番。
司马迁与霍光虽年纪相差不大,但若论官场经验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霍光不由想起了此前“镇抚南越国”的结果。
“不过我倒认为司马贤弟八成还可再进一步。”
司马迁脸上尽是向往,现在他还不知道历史上他的主要工作场所就是石渠阁,他的《史记》亦将成为后世天朝最重要的文化瑰宝之一。
司马迁倒被夸赞的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着谦虚道。
刘据虽然在此行立下了不世之功,但最终却先是被刘彻软禁,接着又以“矫制大害”的罪名打入了诏狱,甚至连卫青都受到了牵连,被扣押在未央宫中关了挺长一段时间。
“另外。”
“霍都尉也说过,殿下‘成仙’之后,那些期门武士与建章骑已经不再受霍都尉统领,仅听殿下一人号令。”
“若将其当做工具,牢牢将其把握在手中,那便是一柄无往而不利的神剑,正如殿下此前轻而易举便造就了万民诚心跪拜的局面。”
相反,他们之间的问题依旧极为严重。
但这也不是说刘彻与刘据这对父子之间就不存在问题了。
“表弟啊表弟,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可若偏信此道,便等于将如此利器交到了宵小谣棍手中,于国于民于社稷于国祚,甚至于皇权,皆是大害!”
现在仔细想想,这三封奏疏的内容若是整合在一起送回长安,看起来倒是一个颇为完整的跌宕起伏的好故事。
“这是在下毕生的梦想!”
“这也就是如今徐神仙的信徒还不多,倘若发展到十万、百万、甚至千万,霍都尉觉得这还是小问题么?”
这依旧让本就将脸面看的极重的刘彻十分难堪,依旧触动了刘彻的逆鳞……
“霍都尉谬赞了,只是见得多了,想的也就多了。”
“此前的奏疏中我已经提到了司马迁,此次若不是‘秘不发丧’,司马迁又随我们一同回京,陛下八成会召见他询问东莱的事情。”
“届时此人是否能为你分担陛下的怒火,又能分担多少怒火,就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