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应募水手的多是孤寡单身青壮,要么是半大少年。
下邳虽荒废,终究是郡城所在,泗水洪灾之余自不会缺水,所以居民生活倒也不至于穷困饥馑。
可也就去年没有经历战争,百姓积蓄实在有限,也缺乏定居生活的信心。
见有合法的离开机会,应募者颇多。
黑熊参照张定的计划,赶在午前募集了二十九名新水手,分别安排在陈阳、张定两船,又从两船调五个人补充到宣良的船。
故意安排,让宣良与下邳乡党暂时分开。
岸边下邳二百多人观望,看着新旧水手操弄船帆,三艘运船渐次开拔。
原本拖曳的两艘船将最小的那艘送给了宣良亲族,现在就拖拽一条乌篷船。
这两日白鹅贼过境,乡野流言滋生,彭城更是一日数惊,不得已索性封闭城门断绝内外联系。
彭城内外乱糟糟的,民众不安影响春耕,也影响后续为前线大军提供粮秣补给的漕运调度。
加上城内米价连续三日上涨,已让国相尹贡头大。
他本是益州牂牁郡夜郎籍贯,举孝廉入仕,那时候李傕郭汜扰乱关中,尹贡以郎官侍奉天子不离不弃,后追随天子出逃长安辗转河东,最后一路抵达雒阳,又一起与朝廷转移到许县。
这些年他外放两任县令,又征拜议郎,今年才外放彭城国相。
如今中原郡国、县邑长官仕途来源就那么几种,要么是郎官入仕出为县邑再转廷臣,又出为郡国之长;再要么以曹操司空公府的掾属外放,或征入司空公府历练,最终也是委任郡国。
不同的仕途路线,意味着彭城出一点问题,曹司空绝对会从严从重处理!
及入夜,尹贡就待在彭城北城,就近监视北城的粮仓。
彭城人口流矢严重,北城区域改建大片粮仓,这些仓库与郡守府相连,储放着去年征收、购买的米粮。
“火啊!”
两天没合眼疲倦欲睡的尹贡听到惊呼猛地惊醒浑身渗出冷汗,就听门外主簿呼喊:“明公!城南失火!”
尹贡快步出门眺望,询问左右:“可是城内贼人纵火?”
房顶观望的一名属吏高声、肯定回答:“城内未乱,是城外!”
“城外就好……城外就好!”
尹贡在主簿搀扶下也爬竹梯登上屋顶,见南城只有巡街卫士的火把长龙外再无异动,不由长舒一口气。
城内不乱,那粮仓就是安全的。
粮仓不出问题,他最多就是罢官,不至于掉脑袋。
此时南城外草料场燃起冲天烈焰,过于强劲的火势引起旋风气流,无数燃烧的草束飞旋而起,赤红星火漫天。
燃烧充分的白灰纷纷扬扬如似飘雪,也有烧焦、带火星的草屑。
火光照映下,泗水河流之上百余艘船鱼贯而行,争分夺秒,深怕遭到截击追杀。
此刻不管是梁国人还是沛国人,不分男女舍命划桨。
只要穿过彭城一线,将拥抱自由!
下游吕县,黑熊望着视线远处的冲天红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觉得徐州就是个火药桶,稍稍一点骚乱,就仿佛捣了一棍子蜂窝。
各路好汉不甘平凡争相冒头,俨然雨后春笋。
旗舰,黑熊并无多少欣喜,对宣良说:“安抚各船新人,今晚好好歇息,天亮后调头东行。如果有后悔的,返还安家费用,我会放人下船。今晚就由我来守夜,晨间我自会休息,明日一早你们指挥舟船返回下邳。”
“是。”
宣良从边上一名水手那里接住火把,又说:“渠帅宽厚,我代乡人谢渠帅恩德。只是如今实乃乱世,回乡也非好归宿。”
“恩,好好去劝吧。”
黑熊说着摆手,又继续观看视线尽头的火光,感觉景象很是熟悉,低声念叨:“真是火烬灰飞,点亮夜色。”
不需要派人守夜,黑熊静静站在雀室屋顶驻望上游彭城处。
披甲黑武士在甲板上来回巡视,无甲黑武士就站在黑熊身后,边上还有一名举着火把的水手。
这些人的神经真的很粗,现在不仅不怕黑武士,反而还想多靠近一些。
“你也去歇息吧,睡个好觉。”
“是。”
这水手将火把放入甲板中的火盆,转身就进入雀室,摸黑返回舱室。
舱内严禁生火,就连火镰之类也是严格管理。
运船轻轻摇摆,黑熊独自守夜。
疲倦时也不强撑,罩着一领斗篷倚靠着防护木板就睡。
若有异动,黑武士自会发出声响。
不久宣良举火把单手抓软梯登船,浅睡的黑熊睡醒起身,也安排宣良入舱休息。
三艘运输船,不提货物,运船本身就是财富。
徐州残破后,先秦传承下来的造船业也彻底瓦解,现在徐州人造不出这么大的运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