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高家庄,牛车沿着乡间道路向西浪荡渠赶去。
车内,黑熊翻阅袁涣随身携带的一些公文竹简,越发的不喜欢竹简这种载体和隶书。
以他的文化素养来说,隶书形体不易识别,更别说隶书发展出来的公文专用书法的章草,以及曲曲绕绕的篆书、金文。
勉强读懂这些公文后,黑熊感慨一声:“睢阳渠利在当世功在千秋,人们只会记着睢阳渠,没人会记累死的徭役、士兵?”
袁涣略奇怪看一眼黑熊,就说:“凡做大事,岂能事事俱全?”
“有道理,反正死人是不会喊冤的,也不会从土里钻出来造反。逝者逝矣,活人活着本就困顿自顾不暇,又能为死人做什么?”
黑熊将竹简扎好装进丝绸袋子里,也扎好袋口,另说:“我本以为你会向高家人求助,怎么就放弃了?”
袁涣又是用奇怪眼神看黑熊,没好气说:“我若求助说是受足下劫持将往河北,高氏将会如何?”
“你的意思是说高家人会杀你我灭口?还是说,会帮我将你封口?”
黑熊说着也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不无这方面的可能。
一路再无语,牛车沿路来到浪荡渠一处渡津。
这是小渡口,只有七八名驻守士兵,连防御的寨垒也没有。
估计入夜后这里的士兵会划船去下游或上游的水寨宿夜。
车夫怀有期待见驻守士兵寡少,可又见三艘插着孙徐旗帜的运船就停泊在近岸处,乌篷船正在河中撒网打鱼。
想到劫匪自称江东孙谦,车夫脸色越发的差了。
车停下,驻守管事的军吏主动上前问候。
青伞盖车驾出行,是两千石大员出行的标配。
袁涣也就下车与对方打招呼,也是见这里驻守士兵稀少,仅仅也只是例行打招呼。
黑熊也下车,就听袁涣对驻守吏士说:“我将借乘江东商船前往浚仪拜谒曹公,随后将乘船赴任梁国。这许都所给车驾也无用了,劳烦你们托人运回许都。”
说罢又命令驾车仆从取下牛车青伞盖,这东西他要带走。
这位仆从动作麻利,似乎很想快点送袁涣一行人登船。
只顾着低头干活,更是不敢去看黑熊。
黑熊扭头去看袁涣,袁涣对他温和做笑。
这时候徐林、宣良引五名甲士摇橹划桨乘乌篷船到码头,徐林站在船头临岸时奋力一跃,快步上前单膝跪拜:“公子。”
边上搬运行囊的驾车仆从惊悚,何止是他,码头驻守的吏士也是警惕惊惧,又强作镇定。
三艘大船,怎么也能有二三十名甲士,这股力量足以令县尉头疼,更别说他们。
此处渡津,也就管事军吏穿了一件破旧皮甲,其他人没有铠甲。
“这是梁国相陈国袁公,宣良你先送袁公登船。”
黑熊嘱咐慢一步赶来的宣良,又对袁涣说:“袁公,请吧。”
袁涣紧皱眉,目光落在驻防吏士,这些吏士已经开始警惕这批江东甲士,各持矛戟围了上来,都站在军吏身后,拄着矛戟,并未表露恶意。
驾车仆从将两袋行囊搬到乌篷船,这时候回来见九名驻守吏士站在一起,遂面色发狠大喊:“这是贼人!欲劫袁公逃去河北!”
他呼喊之际就迈开步子狂奔逃窜,军吏诧异去看袁涣神态之际,道兵吕布就拔剑冲杀而来。
徐林以及另外五名甲士拔刀也随吕布冲杀而上,宣良拔剑指着袁涣胸膛,左手握剑鞘展臂将黑熊护在身后。
黑熊目光却落在逃到七八步外的驾车仆从背影,右手抓卡投掷而出。
做完施法动作,那人又迈动两腿各跑半步就与突然出现的披甲道兵相撞,各退半步,随即被道兵拔刀捅入胸口,刀刃透背而出。
袁涣则眼睁睁看着九名驻守吏士被身形高大的白袍吕布冲开,来不及配合的这些人三个呼吸间被甲兵袭杀过半。
余下的转身要跑,还没跑到五步外,就被白袍吕布、徐林追上刺死。
其他甲士擦拭环首刀,捡起地上矛戟纷纷补刀灭口。
黑熊对袁涣展臂:“袁公,上船吧。”
袁涣长叹一声,他已经给军吏暗示了,可没想到车夫会坏事。
转身走向乌篷船,就见对岸撑船的驻防士兵登岸,朝远处奔逃。
宣良押送袁涣登船,空船再来,黑熊才登船,这时候留下的甲士已配合白袍吕布将驾车的牛斩下牛头。
也有两名甲士去搜索渡津边的草庐,从里面提出半袋粮食。
即将分解的牛,军吏身上的破旧皮甲,矛戟、佩刀,都是要打扫装船的。
乌篷船往返数次,才将零零碎碎的各种东西运输到大船。
重新回到微微摇晃的甲板,安全感油然而生。
“起碇!”
“升满帆!”
“南风偏东!”
“划桨!划桨!”
甲板上、船舱内都有人呼喊发布指令,船帆还没升起,船桨、尾橹就开始摇动。
黑熊望着渐渐远去的码头,对身边袁涣说:“我本不想杀人,可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会死人。实在是难以想象曹操、袁绍、袁术等人满手血腥,是如何安心睡觉的?”
袁涣神情不快,反问:“那你今夜可能睡着?”
“睡不着,我夜里很少睡觉。”
黑熊见宣良调整船帆角度完毕后走来,就对袁涣说:“我困了自会入睡,不仅如此,稍后还要涮一锅牛肉吃,袁公可有意乎?”
袁涣摇头,黑熊就嘱咐宣良:“引袁公入舱休息,稍后送一壶热茶。”
“是。”
宣良引着袁涣进入雀室,走木梯下入舱内,就见两侧水手奋力划桨很是卖力。
再往里,引着袁涣进入底舱,底舱内海生活着妇孺、孩童,只有一盏小灯笼提供微弱光芒。
妇女们围坐在灯笼前缝制衣服,船队携带的普通丝帛、粗细麻布几乎都已分配使用,在这些女眷手里变成了身上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