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律,主官被劫持,属官事后问罪;救出主官,或杀死贼人以及主官,都能减轻罪责。
律令是律令,实际又是实际。
白鹅贼强弓硬弩悬在头顶,四十多名扬州州部的属吏、卫士、杂役以及五名擅长画画的士人哪里敢动手?
没费多少时间,岸边四十四人缴械登船;还将一辆车、一头黄牛一起运到船上。
战马宝贵,耕牛也很宝贵。
看到这头牛,无数牛肉的吃法就涌向黑熊的心头。
吃鱼都已经快吃吐了,没有重油、调料的压制,鱼肉很容易吃腻。
相比较的话,生鱼片反而更好接受一些。
淮南不比他处,这里又是州城合肥的远郊。
劫持州部属吏队伍实在是有些惊骇,远近观望的百姓奔走呼喊,有急着跑回合肥向刺史刘馥报信的,也有调集舢板小船企图追索贼人的。
旗舰之上,黑熊笑看岸上人影奔跑,抬手将皮盔戴好。
对身边人感慨笑说:“我走中原、河北,就没见过百姓如此关爱官吏安全的。看来刘使君治下,官民相爱,远非他处能比。”
刘晔也露出丝丝笑容,又敛去:“今曹公倾力于河北,无暇分心于淮南;江东孙权又备兵欲讨黄祖,也无意侵扰。两者,皆淮南之患也。”
真等曹操腾出手,麾下军队可以灵活调动时,淮南方向必然驻屯大军,到时候执行错役只不过一道诏令的事情。
就怪袁术打仗能力太渣了,不然占据寿春时,与曹操共享中原水系便捷,足以扰的曹操动弹不得。
也正是因为消灭了袁术,袁绍才不能放任曹操发育。
袁术之死,引发了官渡战役。
否则这个人还活着,那袁绍自会从容休养,从各方面折磨曹操,自身是不会轻易下场的。
闲聊之际,旗舰起航。
因正逆风借不到风力,九艘大船顺流鱼贯而行。
船速不快,与岸上小跑的百姓差不多速度。
等船快出施水时,就见广阔居巢湖如似海洋一样一望无际。
距离水口三四里处,两岸有渡津码头,黑熊隐约认出石碑上的字:逍遥津。
不是黑熊眼力太好,而是施水并不算多么丰沛,勉强能行大船。
他距离岸边太近了,才能看清楚石碑刻字。
西岸数千人闻讯赶来,目送船队缓缓移动。
再看施水西侧远处,那里就是合肥城。
刘晔算是本地人,讲述周边支流、河桥,就连附近古公卿坟堆也能如数家珍细细讲述。
合肥城有护城河,从施水上游引水,再挖渠排入施水下游。
这条护城河水兼有灌溉水田、排污之能,被称之为小施水。
合肥城南那座桥,自然被称之为小师桥。
黑熊驻望许久,对刘晔感慨:“来年你我若是有空闲,就来这里观战。等曹操、孙权扫清隐患争锋中原时,首战必在此间。”
刘晔听了也只是长叹一声,淮南士民太苦了。
汉末大乱,气候异常四时不调,旱涝频繁,瘟疫不时席卷各州。
淮南本殷实,被袁术折腾的元气大伤;现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未来又要沦为双方对峙拉锯的战场,能有什么好日子?
岂不见黄河两岸已快全线空虚?
彼此交流之际,船队陆续航入居巢湖。
旗舰又扬帆返航回到逍遥津码头,数千人围在这里,几十条舢板小船也集结等待。
见贼人旗舰去而复返,三四年时间没有经历战争的淮南人反倒有些惊乱。
但使君刘馥的青伞盖车就停在西岸码头,淮南吏民也只是稍稍震动,并未退散。
旗舰渐渐收帆,减速抵近西岸码头。
侧面开启,蒋济已被削发,剃光了须眉,被打的鼻青脸肿,嘴皮破裂渗血。
还是刘晔看不过去,取出一领半旧斗篷罩住蒋济上半身,牵着蒋济下船登岸。
刘馥正值壮年,素黑冠服外罩一领无袖皮甲,站在车上盯着刘晔,明显认出了这位宗室出身,淮南有名的青年名士。
灵帝末期,已经开始大范围重用宗室支流,就连陈王刘宠也受到了格外的款待;董卓、李傕郭汜时期,为了表示朝廷的正统,也为了削弱士人,对宗室出身的官吏提拔任用时也格外的大方。
不止是刘馥,刘馥车驾附近的州部官吏、士人先是小范围哗然,又是低声议论,几个呼吸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刘晔。
刘晔牵着蒋济缓慢行走,蒋济上半身被斗篷裹着什么都看不清楚,心中悲愤思绪烦乱,木然被牵行。
走了三十几步,与车驾相隔七八步,刘晔才扬声说:“使君!蒋治中持杏黄旗,其左右又暗藏画师数人欲描白鹅将军形象,究竟是何道理!”
出来做贼,哪有不隐藏身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