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南郊,伊水河畔。
夏侯巡查军屯区域,脸上笑呵呵的。
雒阳这里不缺水,雒阳废弃的时间也短,所以水利设施损毁轻微。
城外近郊、远郊,处处都是上好的良田。
搁在天下未乱之际,榨干夏侯氏家资,也换不来雒阳近郊千亩良田。
别说良田,就是雒阳近郊的宅邸,也不是夏侯氏能轻易购买的。
董卓强迁雒阳士民去关中,许多人自然是不肯舍弃祖宗基业,雒都宅邸,哪怕是近郊的宅邸,也是十分可观、庞大的财富。
仅仅是刀剑,是很难逼迫士民迁徙的。
必须放火,将一切屋舍宅邸焚毁,雒阳人心灰意冷,才会西迁。
所以现在夏侯也只是清理废墟,从废墟中获取材料,简单修复雒阳城内与近郊的宅邸、坞堡庄园。
一处处军屯小据点,就是一个小庄园或坞堡。
这一点来说,夏侯这里与关中类似;但也有不同,关中的百户所是夫妻、家人编户在一起,而夏侯这里只有士户。
伊水河畔,夏侯望着水田里的稻苗不由双手叉腰,对身边的百人将高迁说:“今岁雒阳产粮,何止百万石?”
高迁是陈留人,正是弱冠之年,此刻穿着无袖皮甲,裤腿挽起站在田垄,明显是刚刚参与劳作。
夏侯虽然打仗的技艺不是很精熟,可他种田的精神很是纯粹。
修筑水陂扩建水田时,他也会亲自参与劳动。
只是瞎一只眼后,他不喜欢被人称呼为盲夏侯,所以减少了外出频率。
比起当初亲自背土修筑水陂塘堰,现在的夏侯更喜欢站在车上监督工程进度。
看高迁欲言又止,夏侯也猜到这个弱冠寒门武人在顾虑什么,主动说:“不能因为顾虑黑大司马兵势强盛,就束缚手脚。黑大司马发兵来犯,曹司空也会出兵与之对垒。我雒阳储粮充足,自然利于战事。”
高迁听了点点头,似乎有些道理。
夏侯见说服了这个基层的屯部负责人,就笑容和煦抬手拍拍高迁的肩膀,转身离去。
高迁送了百余步,等夏侯到路边登车离去后,高迁才转身回地里。
几个与他亲近的什伍长凑上来,低声讨论。
一岁数较小的什长说:“这种粮也好,黑大司马的兵来了,也没道理杀会种粮的人。”
其他人听了纷纷嬉笑,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另一个什长说:“屯将,都说左将军会率兵再出宛口,我们这些河南兵,会不会还要去宛口作战?”
其他人听了也是一起来看高迁,去年宛口一战,左将军诱敌深入,几乎全歼了夏侯麾下的河南兵。
说是河南兵,实际上兵员以青州兵为主,混合了夏侯的乡党部曲,以及河南尹的郡兵。
说是河南尹的郡兵,但籍贯都是外州。
就如他们一样,来自兖州各郡,如今配属在河南尹执行军屯,那就是河南尹的郡兵。
“今年应该是不会了,我们要提防关中的黑大司马。”
高迁说着,又笑了笑:“这样说的话,还不如去宛口驻防。”
几个什长听了也是讪笑,反正调令上面说了算,他们又有什么反抗、拒绝的余地?
不管现在是笑,还是哭,都不会改变他们的命运。
错役制度下,与家人长期分别,又身处异地,还要面临强敌……偏偏没有肉眼可见的战争红利,所以雒阳周边的军队士气普遍低靡。
自己种粮自己吃,还要给其他来这里的友军吃。
为朝廷卖命打仗,可家人还要缴纳户调、田租。
曹军底层士气越发的低靡,来自官渡一役的士气增幅,已开始明显消退。
追随曹操进而统一天下,获取各种战争红利的梦想也是陆续破裂。
现在咬牙吃苦却得不到未来长远、可观的回报,所以曹军基层有一种躺平的趋势。
普通军士、士户本就没什么前途可言,生性懒散,这些人本就是抽一鞭子才干一鞭子的活,不能指望他们主动去做什么。
如高迁这样基层的寒门武人才是关键,他们的积极性、忍耐力都在消退。
高迁送几个什长下田后,又去找地头监工的两个卒伯。
曹军军制比较混乱,基层百人将级别,因为出身、隶属和性质不同,可以称之为百人将、督伯、都伯、百人督、屯将;下一级,也会有卒伯、队官的差异。
比如张辽麾下,基层就是屯将和队官;于禁麾下,就是督伯和卒伯。
基本上卒伯就是士户的升官终点,别说什么校尉、将军,士户出身的士兵,连百人将都难。
当曹军内部考虑政治长远影响的时候,自然不会单纯的从军事角度来考虑怎么提升士户的作战积极性。
上升通道被堵死,也没有针对士户的学校教育,所以士户即便立下功勋,受限于本人的文化,也做不好卒伯一级的工作。
除非在编为士户前就有学习基础,有自学能力……可这样的人,又会被屯田机构直接吸纳,留在地方上担任屯田吏,是没有服役、远调、战阵厮杀机会的,走的是另一条仕途。
所以被征发,安置到各郡的士户,本身就缺乏文化和自学能力;军中生活艰苦,又不集中启蒙教授文化,眼睁睁看着上升道路卡死,这些士户又怎么可能会为曹操卖命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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