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也是乘着货物、贡物换车的空隙,才去了一趟骊山。
车队沿着秦直道北上,前年、与去年大量种植的护道林形成了两道绿色的长廊。
虽不至于树冠高大茂密,但树枝分叉抽吐枝芽也是一派葱郁景色。
可以想象十几年后道路两侧的盛世景象,王修联想到家乡发生的惨剧,更感心伤。
一路北上,次日的傍晚时分抵达甘泉中乡的馆舍区域。
当夜王修沐浴完,开始在静室焚香,准备入睡,以便明日拜谒大司马交付使命。
只是二楼走廊木地板脚步声响起,很快门被敲响,随从询问:“叔治公睡否?外面有北海孙公求见,是否推辞?”
“公佑?”
王修一瞬间就知道孙乾的来意,起身出静室对门外说:“有请,准备茶点。”
“喏。”
随从离去,王修就穿半旧中衣返回静室,又将香炉拿起放到了一套崭新黑色吏服下方,以便能熏香能快速入味。
大司马什么都好,就是五官敏锐,厌恶恶气。
一个官吏,必须要维持仪表基本的洁净。
就连休沐,也改成了三天小休半日,七天大沐半日。
在关中当基层官吏,识字书写能力可以差一点,但一定要保持洁净。
不多时,明显瘦了一圈,头扎孝带身披麻衣的孙乾跟着来到二楼。
初一看到王修,孙乾沉肃神态再也维持不住,上前抱住王修就嚎啕大哭:“叔治啊!叔治!我三族宗亲已然尽覆!”
王修抱住软绵绵快要滑落、扑倒的孙乾,一时之间也被勾动伤心事,怔在那里久久无言,不知该怎么劝慰。
孙乾哭嚎数声,听到仆从登楼的声响才稍稍收敛悲伤情绪。
能勉强站起来时,就见王修已然双目泪珠洋溢,正无声淌泪。
王修搀扶孙乾落座,彼此坐好,等仆从放下茶点离去后,王修才说:“公佑怎么来了关中?”
“我有意请大司马出兵青州,救我乡人于水火之中。此事玄德公已然许可,若是大司马出兵,玄德公也能出兵助战。”
孙乾以手绢擦拭泪水,手绢湿透,红着眼睛:“玄德公已与河北交涉,青州之事令河北士民大为惊怖惶恐。”
王修缓缓点着头,又问:“袁大将军是何态度?”
“我离开时未见大将军回信,只是曹贼凶暴,若不加阻挠,待其坐稳青州,背依徐州臧霸,到时更是难以制衡,首害者必是河北士民。这已经是袁大将军一人独断之事,河北士民众意如此,非袁大将军能逆。”
说到专业的事情,孙乾情绪渐渐稳定,饮一口温热茶水,顿时空虚湿冷的身体里多了一股力量,说话也不再颤抖:“再不济,玄德公出兵借道勃海一事,大将军是默许的。”
现在出兵,还能解救一部分人,也能破坏曹操的鲸吞过程。
曹操的这种兼并方式过于粗暴,正是因为粗暴,所以效率极高。
放任不管,两三年后青州就能化为齐国,全国资源任由曹操调度,俨然关中模样,这根本不是河北能抵御的。
关中可怕的不仅仅是用兵如神的大司马,更在于现在这种全民好战、求战的风气,以及一切资源都由幕府调度,能倾尽一切开战的疯狂状态。
这是冀州人、幽州人不敢想象,也不愿接受的事情。
俨如先秦战国之际,这是河北人感到恐惧的根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