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文思回转了身子,休之低头注视着刘寄奴的双眼。大帐角落,黄须道人摩挲手中天蓬木尺,眉头紧锁。
刘裕面无表情,军帐中,时间仿佛凝固了。
片刻时间,白直军大将并未起身,而是膝行上前,捡起那武弁,往自己胸前荡了荡布上的浮土;鼓鼓腮,又吹净了帽子两边鹖尾的灰尘。刘裕咧出一个难看的笑脸,笑脸只一瞬,虎目中,重又气势不减。刘寄奴双手捧回武弁:
“莽夫不善言辞。非是帐外携手,情愿麾下受教!”
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能接住这手羞辱,那便是扶摇直上的机会。
司马休之大笑,拍了拍儿子文思的后背,又在主簿韩延耳旁低语了几句。父子出帐,登上帐外追锋车,行前,休之催马大喝道:
“刘将军,这顶低阶的武冠,且留着去戴吧!”
刘寄奴大步冲出军帐,三军在侧。躬身一揖,鞠躬向车马,卑微入土尘——刘裕嘶吼道:
“多谢司马将军!”
韩延登了副车,车轼上,俯视这北府将军,轻拈鼠尾须子,连三蔑笑:
“休之公和谯王殿下要入武昌城,今夜黄鹄楼下榻……”
三军就地合营,人走后,众将皆在抱怨司马父子嚣张如此。刘寄奴抢过王敬先的药酒酒瓶,举杯在那武弁上倾下半瓶酒,剩下半瓶仰脖子一饮而尽:
“传我将令给炊家子,今夜杀猪宰羊,犒赏三军。戊兵两班轮岗,弟兄们人人给我把酒喝饱!”
徐羡之摇头道:
“不年不节,又他娘大吃大喝!”
“老徐,这是庆祝——庆祝我们马上便要打出江夏。”
“往哪儿打?”
“你应该问,什么时候打?”
“什么时候打?”
“今夜我要入城。等我从黄鹄楼回来的时候。”
“我陪大哥去!”
王敬先自木榻上拔出那柄玉首剑,剑首的玉脂早让刘裕磕崩。敬先在榻间仔细检寻碎玉,心疼道:
“可怜这柄剑,原是柄好剑,用料也是好玉。玉碎,便不能再称玉;有残缺的玉,叫玊。如今这玉首剑,倒是成了‘玊首剑’?”
黄须道人,哈哈大笑:
“三爷,有残缺的玉,不是‘玊’。有残缺的玉,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