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过得怎么样?”
瑞文在长沙发一侧翘起二郎腿,咖啡馆随手一抛,扶好眼镜,把《记忆心理学:社会科学专论》、《旧约希伯来文读本》和《完全犯罪需要几只猫》搬上大腿,打算用头一个小时把前两本剩下的部分啃完,闭馆前十五分钟翻翻第三本放松一下。
二十四小时前,他对金敏说过完全一样的话。
“不......不太好。”
金敏把头重新埋回了书本中。
“我......达不到......招聘......学历要求。”
“噢。”瑞文一边硬嚼着那些故弄玄虚的学术词汇,试图用类比的方式从中理出最简单直接的知识,一边在心中为小伙子叹了口气。
得不到正规招聘,意味着临时工作签证没戏。投资移民......想都别想。
眼下,除非相关部门真能作出特殊安排,否则可选程序就只剩下两种。
——婚姻签证,或者雇主担保。
而后者是自己有可能做到的。如果自己以辛迪药业公司的名义为金敏开具担保信件,并与后者建立雇佣协议,随便什么职位都好,都可以为他争取到工作居留权。
但,金敏如今还处于警方的长期监视之下。除非他主动退出证人保护计划,否则自己这么做实在太过可疑。
瑞文把书盖在桌面上,伸了个大懒腰,开口说道:
“我叔叔曾问过我这么一个问题:你知道为什么红十字会的募捐箱总是设置在便利店里吗?”
金敏摇了摇头。
“因为‘买卖’这个概念让现代人安心。”瑞文自问自答:
“这是一个习惯问题,‘卖旗’和‘义卖’也是同理。在金钱社会中,人们总是试图说服自己,行善是一场对自己有益的‘交易’,而非无意义无回报的施舍。为募捐行为加上‘卖’字正好满足了他们的这种心理。”
金敏再度摇了摇头,这回是表示对话题本身的不解。
“我的意思是,展现自身价值永远是比激起他人怜悯更加聪明的策略。交易总是比施舍更加牢靠。”
“我.....我不明白。”
“好吧。打个比方,你有什么引以为傲的特长?”
“我......”金敏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我......我力气很大。”
啃完两章参考书的瑞文点了点头,然后听见了对方的后半句话:
“过去......他们让我......搬尸体......搬到外面去......我能在......半天内......做完。”
“......”
瑞文在心中暗暗叫停了这个话题,他注意到了图书管理员老太太异样的目光。
“总之,只要能证明你的价值,好运自然会向你投以微笑。”
金敏还是没听明白。
但,没什么人会耐着性子为他把话解释第二遍。他相信对方肯定是正确的。他想询问一些更加实际的问题,却没有主动开口的勇气。
直到现在,他还不清楚这个每天来和自己闲聊的,看起来相当有学问的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会在哪天突然不来了。
甚至,他连对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起身走的,都来不及注意。
墙上的挂钟指向七点四十五分,距离闭馆还有十五分钟时间。
不知不觉,图书馆内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三分之二的灯熄灭了,只有自动贩卖机的玻璃展示窗还亮着,绿色和红色的价钱按钮交替闪烁,用闪光干扰着眼前这名显然不会掏钱的读者。
每到这个时候,金敏才会打开那罐为自己准备的咖啡,用最后的一点阅读时间慢慢喝完。
随后,他看见了长沙发右侧的一星反光,红色的,与淡绿沙发套格格不入。
有什么东西被落在了座椅上。
好奇心促使金敏伸手把那红色的小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把钥匙,储物柜的钥匙,挂手绳是断的,红色的东西是连在上面的号码牌,上面印着“26”的标识。
“唔......!”
金敏忽然意识到瑞文先生的身上少了些什么。
他的包!他之前一直背着的背包没在身上。
这一定是体育馆储物柜的钥匙,他前两天随口提过自己有健身的习惯。自己观察过体育馆进进出出的人群,一般情况下,为防忘记取物,储物柜钥匙都被他们挂在手上。
钥匙的手绳是断的,没法挂在手腕上......瑞文先生一定是把它揣在了衣袋里,结果忘了把背包从体育馆拿走。
金敏想起了对方一个小时前提及的“习惯问题”。
唔......就这么锁在那,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对面很快也要闭馆了,如果包里装着重要的东西,自己可以从明天一大早开始守在体育馆门口,等着把钥匙还给他。
可......他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妥。
随即,他忽然想起了昨天对方随口提及的一句话:
“对了,我这人忘性很大。如果你记得的话,明天请提醒我还几本参考书,它们就要到期了,我可不想交罚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