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卫斯理的思维陷入了混乱。明明所有的推论都合情合理,最后得出的却是一个完全脱离现实的结论。
任凭他怎么回想,也想不透错误究竟出在哪一环节。
‘......你赢了。’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神经开始衰弱的卫斯理终于决定向“漆黑侦探”低头:
‘你说的对,我现在的确是孤身一人。如果你肯告诉我真相,我保证这会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请告诉我,如果你是真的漆黑侦探,那和我坐在一起的这个人是谁?’
‘一名网络朋友,一个很好的帮手。他为我做了很多有用的事情,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做这些,因为我只向他透露了相当有限的部分。’
“漆黑侦探”答复道。
原来是这样!卫斯理恍然大悟。
瑞文根本就没有失忆,那种天马行空的桥段只会出现在低俗奇幻小说里。
他之所以认得出恒特,是因为“网友”将信息透露给了他。
他之所以隐瞒与马尔丁.琴接触的事实,是因为不想害自己的“朋友”惹上麻烦!
自己的办案经验并没有欺骗自己。这个人当然不知道恒特案的细节,因为“漆黑侦探”压根就没有向他透露这些信息,只向他下达了必要的指示。除了马尔丁.琴的事情之外,由始至终,他说的全部都是实话。
全部,全部都说通了。
伴随“真相”而来的,是极度厚重的脱力感。
‘感谢解惑。’
卫斯理有气无力地键入道:
‘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你的真实目的吗?’
‘我以为你早就已经知道了呢,在我的计划彻底失败的时候。’
‘你想找出“守林人”?’卫斯理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片刻过后,“漆黑侦探”给出了完全肯定的答案:
‘是的。我本来以为他们一直隐藏在那小伙子身边,所以才交了这个朋友,希望他能替我把人给找出来。只可惜,我和你一样,在某个节点犯了错误,而我至今不知道那究竟是哪。’
至此,所有荒唐的细节全都有了依据。
卫斯理盯着屏幕上发光的蓝底黑字,差点没笑出声来。
什么“失忆”?什么“双重人格”?
现在想来,自己最先提出的“失忆论”简直就是个笑话。
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对了!既然实情是这样,那就代表恒特那家伙肯定也在装疯卖傻。对此,你有头绪吗?’
‘只要拥有一定手段,精神病的造假再简单不过。’
“漆黑侦探”解释道:
‘世界上有很多药物能使人进入短期精神失常状态,包括已公开的,和至今依旧保密的。而“天使格蕾”研究所,恰恰就是这类秘密的最大掌控者之一。’
‘换句话说,只要彻底调查那里,就一定能够破解恒特“失忆”之谜,对吗?’
卫斯理有些激动。
‘那要看你们警察的脑瓜灵不灵光,行动够不够迅速。’
“漆黑侦探”回复道:
‘我不会再干预警方的行动。你可以把那小子带回去交差,拘留十天半个月,然后教育放走,就此结束针对“漆黑侦探”的调查。就此别过,警官先生。’
‘等等!’卫斯理几乎要将文字喊叫出声。
恒特案缺少了最关键的定罪证据,他必须想方设法将对方给留住!
‘警方同样在追查这些超级黑客。如果你能继续协助虚安部追查恒特案,以我们丰富的网络资源和线报系统,或许能帮你找到“守林人”。’
‘都已经“投降”了,现在来谈合作,是不是有点欠缺诚意?’
“漆黑侦探”发送了一个不屑的表情图标。
‘......我可以给你回礼。’
挣扎过后,卫斯理发送道:
‘尽管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你需要的信息,但那涉及到警方的部分机密。一旦外泄,我免不了要承担责任。不知道这算不算你说的诚意。’
‘你打算把消息告诉我,然后转口诬陷我黑进了你们的内部档案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以正义为名”的小手段。’
‘不。既然你已经掌握了我的真实身份,向暗网公开我的信息易如反掌。我不会为此冒险。’
能做到这一步,意味着他已经彻底豁了出去。
‘嗯......’
对方发送了个沉思的表情。
‘看来,你的确是名脑子不大灵光的“正义之士”。好吧,告诉我那信息,我会酌情考虑合作。’
‘“守林人”和其他黑客的确不在你的朋友身边,但那群组里的另外两个人同样有名堂。’
卫斯理斟酌道:
‘马斯,他的家属涉嫌近年规模最大的一次违禁药品交易事件。娇迪亚,一名被各大娱乐媒体下架的丑闻艺人。传闻她也曾经参与走私,负责本地接应。案件尚未破获,我就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如果你愿意的话,也请在这件事上提供协助。’
这些信息并非一级机密。即便如此,在按下发送键的瞬间,罪恶感依旧如巨石般倾落而下。
“想好了吗兄弟,嗝!”
吧台右侧,酒量不怎么样的瑞文打了个酒嗝,脸颊有些发红。
“你看起来气色很糟。再不下单,免费啤酒就没味道了。”
“那就来一扎生啤,再来份辣味柿种。”
滴!
手机在瑞文转身下单的同时传来了提示音。
‘那好吧,合作愉快,警官。’
“漆黑侦探”给出了答复。
卫斯理长舒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在心中默默作出了最终结论。
眼前这个喝高了的家伙,就只是个无辜的普通人。
............
夜空之下。
“我,没,醉!”
卫斯理搀着怀揣半瓶啤酒的瑞文,一摇一晃地回到了花都小区的大门前。
“到这里你能自己走回去了吧?不准酒驾,不准醉酒滋事,最高可判......”
“停停停!警官先生,我懂!你这人啊,可真够义气!这一单,没白请!”
“别跟我提什么义气!”卫斯理回想起了中学时期自己讲义气帮哥们偷藏随身听被发现,还有更早以前的黑历史。
“敬,身份倒错的一代青年们!”
“敬,烂掉的一代人们!”
空地上的广场舞阿姨们刚关音响,被两人尾音打飘的呐喊声吓了一跳。
“这代年轻人啊......”她们交头接耳道。
警官的背影远去后,瑞文把酒瓶塞进垃圾桶,坐在空地边的长椅上,凝望着无月的夜空,在夜风下醒了醒神。
酒精的作用还不至于让他神志不清。
“今天是回不去了。”他自言自语着,脑海中浮现出了瑞雪气鼓鼓的脸庞。
“再这么下去,你连三十年都活不了。”他嘟囔着妹妹可能会训的话。
“你错了。”他自己回答道:
“不是三十年,是三,个,月。”
耳畔似乎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夜风略带悲情的伴奏声。
远处,喷涂着抽象图案的小电子车停在围栏外面的空置车位里,播放着节奏舒缓的流行乐。
车窗缓缓摇开,一只夹着万宝路爆珠烟的右手伸出窗外,掸了掸烟灰。
车窗之内,三脚架,小型射灯和便携摄影机胡乱塞在座椅之下,与堆成小山的电影录像带和中古式菲林胶卷为伴。
“这里配段D大调卡农或田园音乐应该还不错。不过,如果换成惊悚片的声轨或许会别有一番风味......”
小车的主人蜷在后座上,双脚打着节拍,欣赏着自己拍摄的八厘米录像,在阴影中举起了空咖啡罐。
“Coffee,咖啡。”他对着车顶重复道:
“Starbucks,星巴克。”
没有回应。